睁开眼睛的雷霆发现自己依然待在孤儿院的绿草坪上，草坪上的孩子们看见他醒过来了，呼啦啦的一起朝他围了上来。

“哥哥，你醒啦，”一个年幼的女童忽闪着眼睛甜甜的看着他问。

“哦，我睡着了吗？”雷霆感觉到自己的眼前一片昏暗。

“都睡了一整天了，哥哥，我们还担心你为什么一整天都没有醒过来。”

“那，你们看见我口袋里那面镜子吗？”雷霆下意识的向自己四周的草坪上反复搜索，希望能找到那面镜子。

“镜子？”女童歪起脑袋很认真的想了一想，突然，她“喔”的一声大叫起来：

“我想起来啦，哥哥，是刚才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从你身边偷走了的，我们刚要围上去拦住她，她就忽的一下不见啦，她说等你醒过来以后，让你去澜沧江边上等她。”

孩子们说着，嘻嘻怪笑着散开去了，在他们愈渐愈远的背影中，雷霆隐约听见了一阵阵稚嫩的调笑：

“哥哥好帅气啊，姐姐也好漂亮……”

“姐姐好像很关心哥哥，我看见她刚才趁哥哥睡觉时用手去摸过哥哥脑袋。”

“他们好般配，是不是呀，……嘻嘻……”

雷霆在草地上默默的听着，他正在努力从记忆中驱赶走睡梦中那段关于修罗道的残酷记忆。

但是，这也许就是活着的痛苦和代价，明明知道一个人明天就要死了，但是，却始终无力挽回和阻止，因为人的心是阻止不了的，那个叫小蝶的少女说的也许不错，人间界里一个再强大的凡夫俗子，纵使可以侥幸阻止住一桩残忍的谋杀，但是，却始终无力阻止人心中陡然而起的杀念，任何人心中都有杀念，岂是人力可以强为？所以，一切也只能依照着天意顺其自然而已，因为人心是自由的，善也自由，恶也自由，善恶交结之下的一具血肉之躯，才能被称之为人，而且，是今天侥幸还活在人间的人。

……

黄昏中的澜沧江畔，阴云翻滚，瘴气弥散，雷霆缓步来到江边，一眼看见一路上与自己纠缠不清的那个自称小蝶的少女，正用力的扬手，将手中的铜镜“波”的一声投进江里。

“真可惜，”雷霆连连摇头叹息着说，“如果你愿意，它可以挽救人间界里多少无辜生命？”

“可是我不愿意，雷霆，”小蝶回过头来冷笑的看着他说，“天地间的生命多了，岂止单单一个人间？”

“照你这么说，我们就连饭也不用吃了，因为你脚底下的花花草草，也全一样拥有生命。”

“蝴蝶天生只会吮吸一些花草蜜汁维持生命，”她说，“但是人，就不一样了。”

“蜜汁？丫头，”雷霆冷冷微笑的回忆着说，“我怎么记得，上古洪荒时候的血蝶，专门以吮吸凡人鲜血为生。”

“那我还来找你干什么？”小蝶听了微微动气的说，“难道像你当年一样，帮助人间界里那些蠢货残杀自己的同胞？”

“我没心情听你那套轮回转世的神话，”雷霆微微不耐烦的打断她说，“我现在要回警队去了，你要是有胆，就到那里找我。”

“你回去以后一定会很忙的，”小蝶冷笑，“因为那个恐怖的血灵，现在已经无端祸害了人间界里许多无辜。”

……

雷霆将信将疑的离开澜沧江畔，回到自己从前的警队，队友们对他的归来都大感意外，直呼自己简直就是活见鬼了。

雷霆敷衍着向队友解释了自己受伤坠崖后的一些经历，当然，那经历暂时也只有被人救到古寺疗伤的那一段轶事。

他又想起古寺之中那个似曾相识的美丽少女，他感觉，他们仿佛自从遥远的神话时代，就已经在古老的神话之中不止一次的相识，相遇。

雷霆无意中向队友询问他的好友黄天赐的下落，队友们都遗憾的告诉他说，他的那个所谓好友黄天赐，至今已经下落不明很多天了，据说他可能就是他们所追击的文物贩子的亲生儿子，雷霆这次出事，他们很怀疑就是他在从中作祟。

雷霆听了，眉宇之间微微的皱了一皱，他仿佛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队友们都在紧张的忙碌，雷霆询问之后，才知道最近的澜沧江边甚至是大理城里，都莫名其妙的接连发生了多起灭门血案。

凶手的作案手段非常残忍，将全家杀害之后，还将满屋尸体啃噬的七零八落，尸骨不全。

因为怀疑疑犯有极端恐怖的变态心理，所以在所有灭门血案的现场，疑犯都已经被当场击毙。

但是让人大惊失色的却是，曾经在血案现场击毙疑犯的警员，最后却最终沦为又一起灭门血案的凶手。

从那之后，就像是因果循环，血案一起又一起的发生，疑犯一个接一个的被杀，但是，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似的，亲手击毙了血泊中的凶手的人，最终又会沦落为下一个灭门血案的凶手。

“难道，真的是那个恐怖的血灵？”雷霆紧蹙着眉头心情复杂的放下手中厚厚的一摞案卷，低头烦躁的离开警队，打算到外面去散一散步，放松一下神经。

他沿着澜沧江边的小路焦虑不堪的缓缓走着，不知不觉，又已经来到他曾经被人救起的那个江畔。

他似乎总是能想起那个救了他命的美貌少女，非常冲动的想即刻去澜沧古寺中看一看，看一看她现在还在不在那里。

古寺就在前面不远处那个看得见的地方，稍稍掂起脚来，就能依稀望见山脚下古老而又宁静的黄亭黛瓦，雷霆微微的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冲动的朝山脚下那片寂寞的黄亭子走去。

古寺之中空寂寂的，半个人影也不见，看样子这里已经有很久都杳无人烟了，不知为何，昔日香火繁盛的古寺，自从那个神秘的少女无端失踪之后，已经日渐门庭冷落，香火绝迹。

雷霆忽然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从前神话故事里的落魄书生，突然在深山中见到一座膏梁画壁的豪门宅院，不知不觉的走了进去，然后猛一惊醒，才发现眼前不过是一座杂草丛生的荒坟野冢。

但是，纵使是荒坟野冢，那美丽少女的血肉之躯总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真实存在的吧，雷霆忽然想起失忆时在寺中的一面古壁面前恍惚见到过的一个自称是千年之前被他救过命的狐妖的模糊影子，他那时以为自己一定是做噩梦了，可是醒来之后那个美貌的少女为什么却要一再追问他是不是遇见了妖精？

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事情？还是，只是他失忆之中因为大脑错乱才无端妄想出来的乱七八糟的幻觉？毕竟，对活人来说，世界上最神秘的事情莫过于死亡，但是它的神秘，却仅仅只是因为活着的人，从来就没有机会知道它的真相。

雷霆于是轻轻的俯下身来，低头寻找他从前在古寺之中埋葬过的，一些莫名其妙的种子。

“喂，别费劲了，”屋顶上，敲着双腿悠闲的倚坐在高高的房脊上的小蝶一脸调笑的看着他说，“曼殊陀罗花只有开放时才能被凡人看见，但是看见了，也就没机会再当凡人了。”

“为什么？”雷霆好奇的抬头问她，“为什么那种传说中的花凡人活着的时候永远也没有机会看见？”

“因为传说中的曼殊陀罗花可以打开凡人前世的一切记忆，但是，因为它生在无时间界里，所以有时间界中的生灵，除非不想活啦，不然永远与它无缘相见。”

小蝶说着扇动起翅膀自屋顶上翩翩飞落下来，“怎么样，自命清高的大英雄，大理城中的那些血案，处理的怎么样了？”

“真的很不可思议，”雷霆颓废的垂下头说，“我们赶到最后发生的一起血案现场时，看见的只是几具白骨，听目击者说，半空中好像突然一道光照下来，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转眼之间被吸干精血变成了白骨。”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抓那个凶手。”

“可那个目击者是精神分裂，他说的话，没人相信。”

“但是你知道在自然状态下，一具尸体要多长时间才能自然腐化成一具化石一样的白骨吗？”小蝶问他。

“不知道，”雷霆老实的承认，“至少也应该是上万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