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沈风雷夤夜之间飞檐走壁的潜入内宫行刺皇上,被大内侍卫生擒活捉之后却一口咬破口中所含鸩毒蜡丸,登时间七窍流血,当场毙命,皇上的贴身护卫在他怀中搜出来几封模仿沐王妃字迹的书信,以此能够断定勾结大理反叛一事或许当真和濮阳王府并无多大关系,但是因为这个沈风雷的身世来路在大宋的各地人口籍册上都无从查考,当初那个吉祥也只是私下收受沈风雷二百两银子帮他引荐,至于这个沈风雷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吉祥确是一无所知,因为二人本来就是在灵隐寺前售卖香花宝烛的摊子上随意相识……
朝中群臣都以为这个沈风雷必定是大辽细作,想要暗中挑起大宋和大理之间争战,再让大辽从中渔翁得利,濮阳王府只是因为一时失察被这个细作当作了一枚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对弈棋子,而这个细作在棋盘子上的对弈之人,自然就是当今圣上,只是现今这盘对弈已经满盘皆输,皇上既然赢了,自然也该对被当作棋子的濮阳王府网开一面。
但是濮阳王府是太祖一脉之后,可不是和柴氏子孙一样丹书铁券护身,免死金牌在手,而且沐花颜身上的破军命格始终是庆历帝心头一根尖刺,所以庆历帝思虑再三之后,还是私下里要自己的心腹內监去天牢中为沐花颜送去一盏鸩酒,沐花颜为保濮阳王府众人一世平安无虞,心甘情愿在天牢之中将鸩酒喝下……
三日之后,被自掖庭之中无罪放出的沐王妃带着一队车马一路上浩浩荡荡回去杭州城中,车马上拉着一具皇上亲赐的黄梨棺材,棺材中躺着的,却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狮子……
曹皇后到底还是不愿意让自己外甥女还没拜堂就成了寡妇,所以私下里将送鸩酒的內监找来自己寝宫,将鸩酒换掉,因为沐花颜之前在天牢中已经被皇上下令上过私刑了,而上过私刑的皇族中人,依照惯例是不必再执行官刑的……
杭州城中百姓议论纷纷,说宁远侯府中的玉姝小郡主又回去齐云山上当姑子了,虽然她现在还未及和濮阳王府小世子拜堂,但是还是愿意为他一辈子守寡,而因为自来寡妇门前是非多,所以齐云山上确是一个能躲避尘世纷扰的清净放心之地。
结果就是齐云山上的清轩仙长被南华上仙放了很长时间闲假,要他在三界中任意云游四方,清轩仙长先是回去空桑岛上小住了一段时日,想要好好陪伴家人几日,但是却发现在族中闲住不到三月即已开始讨人厌弃,本来人间男子到了及冠年纪就开始成家立业自立门户了,若非八大花族现下只余下空桑岛这一处地盘子,以他现在的年纪,早该封个王爷去自己封地成婚生子安分守己的过活度日去了。
所以很快,他就自空桑岛上一走了之,在四海八荒闲散云游几年之后就去灵鹫山下的般若殿中找南风亭了,这个南风亭现下在般若殿中倒是一味清闲自在乐得逍遥的很,那只小九尾狐精隔三差五的来般若殿门前吵闹,要讨她娘的妖丹,南风亭每次都将叶云飞打发出去和她口舌对质,自己是越来越懒怠出门理会,其实是因为不敢出门理会,毕竟当年化功丹的仇她还一直记着,而他当年在狐族天牢中三餐不济的惨淡旧事,他也一直不愿意因为这只小九尾狐精而成为般若殿中经日里孜孜不倦的谈资笑料……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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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寂历道心生,虚谷迢遥野鸟声,禅室从来尘外赏,香台岂是世中情……
……
……
人间四月的齐云山,巍峨高耸,层峦叠翠,古木成荫,流泉飞溅,山间梵刹古观无数,山下田家村舍安宁,因为山村里的年轻男丁常年漂泊在外,不归故里,所以齐云山下大小数十余村舍古镇之中,在每日晌午过后的温暖阳光下,总是会看见一群一群的幼稚孩童在村中的大柳树底下团团围绕着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古稀老者,听他们讲述传说中那座在高耸入云的齐云山上松竹掩映,清幽沉寂的南华宝观中的奇闻轶事……
近年来南华观中的奇闻轶事只有一个,那就是南华上仙竟然收了一个生在皇亲国戚家中的小世子为首座弟子,这个小世子虽然自幼在王府中过惯了锦衣玉肴,呼奴唤婢的奢华日子,但是,那样的日子却早已是愈渐让他的清明灵台昧尘染垢,孽障沉沦,因为身怀破军命格降生,及冠年纪之后眉眼之间更是日渐凝结出一抹消解不去的凶残戾气,现下既然身内破军命格已经被南华经上的心决彻底封印,也心甘情愿的一心要拜南华上仙为师,那自然,自己浑身上下这一身锦衫玉带,宝冠玉饰自是要尽数抛却掉了,轻轻自齐云山下玉清湖中的碧水横波中伸手捧上一捧清水,淡然洗去脸颊上那一抹昔日里在皇权帝位艰险争斗的刀光血影中愈渐沾染上的血染凡尘,才当真溘然显露出来他出尘脱俗中海风一般温柔寂寞,云水一般清净明澈的洁净面容和轻盈轮廓,虽是一绾青丝半掩,难遮双眸澈水含愁,眉间一点朱砂点染,心已空明见性,一件嫩绿色的蕉叶披风轻轻披挂在身,一串桃木手串轻轻戴在腕上,身上几许七宝璎珞披散垂肩,指尖一根母妃所留玉簪紧紧攥携摩挲在心口上那一瞬,他知道,自此以后,这世上不再有濮阳王府中的世子沐花颜,只有南华上仙座下一个六根清净的首座弟子,清颜仙长。
沐裳一直在心中以为他会因为那只断掉筋脉的腕子而心灰意冷,但是,或许是自己多心了,现如今他在三清宝殿的经咒声声,清香渺渺之中,那一双横波深湛的翦水双眸,出尘脱俗的清丽容颜,云水清澈的轻盈轮廓和淡青如水的清净身影在齐云山上恍若隔世的一抹阳光普照中淡然点染出的那一剪仿若是山中烟雨伴晚风迷离,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淡淡海风般寂然落寞的仙姝剪影,让她一瞬之间忍不住不可名状的迷惘爽然,潸然泪下。
流霞与孤鹜齐飞的一瞬,时间悄然的自清凉如水的寂寂晚风中荏苒流逝,晚风中,他看见自己跟前这个浑身上下似有若无的四散笼罩散播着一股子齐云山中浮云澈水四时花开的清逸灵气的玉姝郡主在夕阳余辉的缭绕护持中横波流转的淡然蠢动蠢动自己水润卷曲的黛青眉睫下那一双清澈深湛的翦水清眸,“现在,不想退婚了?”他淡淡看着他问,“难道当道士和当和尚能有不一样的,对珠环翠绕的玉姝郡主而言,在下现下其实也不过就是个长毛秃驴,是吗?”他说,“郡主不必为了一个长毛秃驴耽误自己一世。”
“喂,道观在你眼中是道观,但是在本郡主眼中,却只是一座闲憩小住的山轩庭院,”沐裳含眸凝睇之间忍不住嗤嗤笑笑,“禅堂在你心中是禅堂,在本郡主心中,却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她说,“青莲别院你还能不问本郡主擅自进去?”她问。
“你师父是本座师兄,你这样跟你师叔说话,胆子倒大。”
“哼,你一来南华上仙就将他自齐云山上赶走,不要以为本郡主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六根不净,对未来的世子妃有非分之想,”清颜气急之下冷冷笑笑,“听说他现在云游去了灵鹫山下,怕是要留在那里当和尚了,”他说,“其实他当和尚也没什么不好,对你和众生没任何分别心的情况下,继续当你师父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身体肤发,受之父母,师父头上的三千青丝碍你的眼了?”
“听说,你一生下来,他就去过宁远侯府之中,”
“怎么,不可以吗?”
“确是有些心中疑惑,”
“那你怎么还不去死,死了就不会对你救命恩人经日里这样疑神疑鬼,不知所措了,”
“是你师父自己不能让自己六根清净,灵台清明,却又来怪谁,”他说,“而且,南华师父告诉本座,本座的救命恩人,家在昆仑山上。”
“是长留山,昆仑山只是他能一手掌管的地方,住在昆仑山上,只是因为在昆仑山上放眼俯瞰世间,一切芸芸众生恩怨情仇尽收眼底,不然,你也未必能够在当今圣上亲赐鸩酒中活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