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子卿的胸口,用手指着自己的右胸示意到:“斗胆请教防御,敢问……防御方寸长于异侧,可是天生的?”
“是的,从小就是如此。”子卿摸摸自己胸口,答道。
老者点头应和道:“嗯,心有异……有异心,没想到朝廷会重用官人这般奇人……”
子卿想到自己脸上消失的伤痕,不屑道:“朝廷只看我报效之心,并不曾因身体有异而轻怠过本官。”
“哦,防御见谅,就当老朽空口胡说……只是世间有此体质者乃是万里无一,恐怕也有关系。”
老者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但底气十足的话音却能显出他内心的激动:“以老朽之见……官人因缘际会喝下玄浆,竟立即显现星宿之相,恐怕也是命数。”
这严肃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中回荡,平添了三分森然之气。
“星宿之相?”
“相传此地乃是先天太后寝宫,那……”
子卿摆手打断道:“那传说我知道,滕龙宗的宗主从神仙那里得到了玄石,开始修真。你还是挑紧要的说罢。”
“防御说的不全对,得见上神的是腾龙宗的前任宗主,辰风仙君。”
“哦,那现在的宗主是谁?”
“辰风仙君清修之后,便将腾龙宗交由其子,远鸣仙君打理,可这现任的宗主不想好好修炼又想一步登天,就走了邪门歪道,常年举行典礼醒喻上神。”
老者行至一石台前,台上横陈一具赤裸男尸,此刻周身爬满了肿胀的水蛭,显然已吸饱了血,通体乌黑发亮:“这腾云间有一龙,身长数十丈有余,浑身赤红,名唤烛龙,据说蛰居于洞外仙兽湖中已有千年。烛龙嗜人,祭之得玄石,这玄石便是玄石,将人血洒于玄石上,所得之物便是玄浆。信善之人饮下后,对体魄大有裨益,力大身轻,容光焕发……”
“只是其效难以持久,故而需要不断服用,令人成瘾,如此一来,饮者便对腾龙宗言听计从,对不对?”子卿接口道。
老者颔首,将数只黑色水蛭放入石碗,执起一根石杵用力研磨,自水蛭身上压出黑色血液:“其中有些人饮下玄浆后会神智失常,白日里行同废人,到了夜里根骨毛发会生异变……”
“黑眚。”子卿一边低声应和,一边从男尸旁边一个装满了黑毛的土瓮里拿起一缕来查看。
“黑眚?确也可如此称呼,此外尚有诸般江湖诨名,诸如无支奇、举父、长右之类,不胜枚举,然在腾龙宗内,则称它们为玄灵。腾龙宗言称这些人恶贯满盈,积重难返,是玄浆使其化了形常人才能看见,之后腾龙宗的驭灵师再将它们驯服,充任教内护法灵卫,以此赎罪。”
老者说着又拿出一个盛有银色液体的石碗,将黑色的血液倒了几滴到入其中,调匀之后,又将光滑柔软的液体倒在手中不断揉搓,最终变成了银色的小球,原来石碗中的那些液体是银汞。
“玄浆属阴,不可单独服用,腾龙宗又炼成属阳的龙蕴丹,二者一起作为外丹供善信服用,并以自创的修炼之术修炼内丹,最终信众可以得道飞升,就像……辰风仙君那样。”
老者说到这里,看了看身后的石壁,那上面挂着一幅画像,画上一个素袍白发的男子,只看年纪不过三十左右,眉清目秀,鼻直耳阔,一手持一柄拂尘,一手缠一条红绦,身边盘踞一条祥云环绕、宽额吊睛、三须垂髯的白龙,可谓神姿仙态不凡。
两侧的对联“腾云瞻天献玄苍,仙曹临江赐御觞”,横批“仙君辰风”。
“仙君姓龙,名辰风,乃是是腾龙宗上代宗主,法力高深,可以千里传音,他说话时,整个腾云间里都可听见。不日前得道升仙,驾烛龙自腾云间的界河踏浪而去了。”说到这里他抬头仰望着洞顶,仿佛那里就是他口中的辰风仙君离去的方向。
子卿不屑地笑道:“此等魔教魁首,又怎么有脸自称是仙君?”
老者摇摇头:“腾龙宗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是魔教……”
老者手捧盛有丹药的青铜盘子,稳步走到巨大的炼丹炉前。丹炉中虽无薪柴燃烧,但仍源源不断地冒出黑气,仿佛整个山洞的黑色烟雾皆源于此处。
他小心地将丹药放入炉中,缓缓道:“当今天下,恶人横行,番邦觊觎中原,战乱频仍,而官府不仅应付不利,更有甚者与贼匪勾结,致世间百姓疾苦,腾龙宗教义有云,唯有以暴制暴,拔除奸邪,才能劝人向善,引世人皆登仙神之境。”
子卿听了竟然一时无法反驳:“哦,这么说他们腾龙宗还是个正经门派了?”
“此事实在难以论断。”
老者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腾龙宗弟子平日在外修炼云游,施丹药于百姓,传播教义,神州各地信士颇多,但他们仅能算作外门弟子,唯有受了符箓者,方可算作真正入门的宗门弟子。”
子卿之前曾多次听到过:“叫作……元辰修士。”
“不错,至于元辰修士之上,还有洞天长老,将腾龙修炼法门传给修士,长老入教时间较久,修为也高于修士。由宗主从长老中选出二十四人该管腾龙宗在神州二十四路设立的分坛,一般以坛主相称,其上又有天枢、天璇、天玑、天权这斗魁四星为星宿魁首,分管四方各六位星宿,合称二十八星宿。”
子卿立即想起了那个戴着魁星面具的壮汉。
“你可知道吴思三是什么来头?”
老者拿火折子点燃丹炉:“在此地主事的便是天玑星吴思三和他兄弟吴陆奇,腾龙宗内上自宗主下至弟子,平日出入皆戴脸子,彼此只以道号称呼,吴思三这名字恐怕并不是真名,至于到底是何身份恐怕只有宗主和灵霄圣使知道了。”
“这些人害怕被自己人出卖,却没想到反叫外人轻易看破,真是弄巧成拙。”子卿之前已经见过吴思三相貌,不由冷笑道:“腾龙宗有私军,这永兴军路能有几个豪强养得起?就算他逃得了此番抓捕,也不难查出。那圣使肖候是什么身份你可知道?”
“同样不知,老朽只晓得肖助教与辰风仙君是结义兄弟,也是现任宗主的亲信,腾龙宗内外大小事务皆由他打理,星宿斗魁也得听他差遣。腾龙宗内等级森严,以道行高低划分各级。不经过修炼,功力不足以成为星宿。”老者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可是官人才只喝了一次玄浆,身上却出现了星宿之兆。”
“你说的征兆,是不是……身上长出白毛,还有白发?这不是应该变成白眚吗?”子卿的头发此时看来已经几乎彻底花白了。
“老朽确实听说腾龙宗养有苍灵,但玄浆化玄……却从来没有见过化苍的。这苍灵……老朽也不知是如何而来。”
难道我又被什么人下了其他的药?
子卿正在沉思,又听见老者说道:“以老朽之见,防御如今相貌,更像是按腾龙宗修炼法门方可修成的星宿……”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周鹤阳:“就像这样。”
子卿定睛去看石台上的周鹤阳,见他仰面朝天,恐怕已经死去多时了,只有一张脸还能多少认得出是人样,更诡异的是,周鹤阳浑身上下的皮肤此刻惨白而干瘪,四肢软绵绵耷拉了下来,似乎空若无骨,犹如一块批在石台上的烂布。
这诡异的模样子卿在灵山石洞中就见过,如今再见更加糊涂:“他到底死了没有?”
“呃啊啊啊!”此时颜闻的喊声忽然从洞外传了进来,伴随传来的还有不少脚步声,子卿辨出来人不少,不由心中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