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洛叶问话,子卿回头看向山上,那些散布的火把都在向中间一长排的火把靠拢,簇拥在一起,沿着进入灵溪的山路绵延而来。
洛叶此时依然看着镇子的方向:“你再看,肖猴子果然还在穷追不舍。”
他回头顺着洛叶视线看去,镇上还有一些着了火的房子,映出一个应是白眚的身影,此时正在倒塌的房舍檐头间灵活地飞身纵跃,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远去,而她的后面还有几个的黑影紧随其后,应该正是肖候。
此时洛叶已经再次装好弩箭,两人赶在小镇彻底被摧毁之前,借助火炮街前那座写着“灵溪”的巨大牌坊,在半空中荡起长长的绳索,已经跳到对岸。
洛叶扶着子卿坐到地上,掏出子卿怀里那个火折子吹亮:“方才你只要偷偷用这火折子引燃仓库,我们就能脱险了。干嘛又不动手?”
火光中他的脸上神采奕奕,俏皮的笑着。
子卿脑中正一团乱麻,随口回道:“我怎么知道会有洪水,只想那么多火药爆炸,镇子怎么办,多少百姓得流离失所……”看着奔流的洪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且慢!你先前就曾说会有洪水,这洪水是有人刻意为之的吗?”
洛叶撇撇嘴:“腾龙宗将灵溪的青壮年都派到上游的中南山去了,表面上是挖矿,至于究竟在干什么,你自己去看吧。”
子卿思忖片刻说道:“所以你事先知道那些歹人早就计划水淹灵溪,为了百姓安危,你点起大火,好将百姓都驱赶出镇子,对么?”
“官爷……您还真是三句话不理百姓啊……”洛叶凝视着子卿,一双黑紫色的眸子大而有神,仿佛在研究一种稀罕的怪物,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记住,灵溪没有好人。”
“好啦,灵山不改,灵溪狂流,后会无期。”洛叶说到这里,起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子卿闻言急了,他有无数的问题要问这少年,一时多到无从说起,他一把抓住洛叶手臂厉声道:“不行,此间出了如此大乱还未查清原由,你跑了我去问谁?”
“你朝廷贵官自己去查啊,你问谁关我什么事!”洛叶忽然脸色一变,用力甩开子卿,柳眉紧蹙:“傻乎乎跑到山上来,随便便被捉住了,救活后又傻乎乎给捉住了。要不是我……你都死两次了。官爷,你怎么不想想这帮人在这里呆了那么些年,身后得有多大的后台?我如今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你想死可别拖上我啊……”
“你不想给师父报仇?”子卿这句话一出口,洛叶就愣住了。
子卿续道:“不想报你师侄二人被困十年之仇?不想抓住幕后主使?就此放任这些歹人继续为非作歹乱杀好人?只要我陆子卿还一息尚存,就绝不会让他们……”然而他话说到一半,却被一阵疼痛打断,原来是小腹又不争气地翻江倒海起来,久违的冷汗瞬间就爬满了额头。
“又腹痛了吧?”洛叶嘴角一翘,语气恢复了镇定:“你那眚毒还没找郎中排吗?不快点排干净,肚子会闹个不停的。”
他俯下身又看了看子卿胸口的伤势:“这伤再好好休养些时日,应该就会无碍。”
子卿急了,伸出手想要抓洛叶胳膊:“不如你跟我一起,我绝不会让歹人伤你分毫……”
洛叶愣了一愣,随即“噗嗤”笑了出来:“就你如今这模样自身都难保了,遇到歹人你不拖累我就谢天谢地了……”
子卿闻言顿时语塞。
洛叶微笑着自言自语,仿佛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虽然你别有用心,但是时隔多年……能再次听到有人这么对我说话,当真是好怀念啊……”他说着忽然一把按住子卿的手,递过来的东西带着体温:“……好意我心领了,可惜在下实在没空贴身服侍官人,哪,作为回报这个还给你,你呀,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子卿展开手掌一看,正是自己的腰牌。
“从洞里顺走的,物归原主。哦对了……”说着洛叶又撩开子卿衣襟,塞进一个木制牌子,木牌上刻着一个草书的“灵”字,笔迹扭曲,仿佛是一条长有四足、口吐红信的螭龙。
洛叶冲他挤了一下眼:“肖猴子的令牌,我刚偷来的。”子卿这才想起来刚才他和肖侯的打斗,原来他胸前塞着磨刀石,是为了近身而刻意挨那一掌的。
“腾龙宗有内外门之分,外门都是啥也不懂的信士,而内门弟子等级森严,其中直接听命于教主的叫做灵霄圣使,日常在教众面前现身时都带着脸子,以此令牌号令众人听他们差遣……你若再遇到腾龙宗的人来纠缠,便拿这玩意儿自称灵霄圣使,就可以唬住他们了。”
他说罢站起身,又扭头看了看对岸被大水淹没的灵溪镇,黑暗中只有隆隆水声伴随水面泛起的粼粼月光:“哎呀呀,此情此景,小爷我登时诗性大发……深陷囹圄十年久,今朝终回自由身……”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吟道:“花火绽放才相逢,烟波浩渺别彼岸。”
“你,不能走……”子卿用尽全力吐出几个字。
“前面的人是谁,报上姓名!”远处有人发现子卿身边的火光,冲着子卿高声喊道,依稀能看见他手里的灯笼上写着“衙门”两个字。
洛叶轻声叹道:“哎呀,少见啊,官府居然这么快就来了?我可真得走了……”
“你等等……”
子卿话音未落,洛叶已经隐匿到树林中不见了,黑暗中只留下半句话来。
“小心本地的官府,都不是好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