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团丁闻命一拥而上，将皮之鸿拖了回来。皮若信冲到近前扬手要打，最后又忍住了，一把揪住皮之鸿的脖领子，骂道：“老东西，给脸不要脸！说好听的叫你一声三叔，说不好听的你就是个屁！奶奶的，把你送到县里问个死罪，那块地不还是我们的！”

他这么恬不知耻，露骨直白地一顿辱骂，皮之鸿还没怎么样，廊下众人先觉得有点坐不住了，一个个面有难色，甚是尴尬，仿佛自己也在被骂行列一样。

皮求祜手脚颤抖从身上摸出一块手帕，蘸着额头的汗珠，说道：“若礼啊，不管怎么说，之鸿论着也是你们三叔，凡事都有个商量。你让老四退下，我们劝劝他。”

皮若礼志得意满，脸上却更加谦恭，说道：“我四哥读书少，干事就是爱耍混蛋。你老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袖手不管，看着他做出违背人伦的混账事来。”扭头对皮若信说，“四哥，求祜老发话了，你也不听吗？回来吧，有族里长辈裁决，凡事都能讲出理来，你就别在这捣乱了。”

皮若信骂骂咧咧地松了手，瞪着眼看了众人一眼，手按大眼撸子，怒冲冲站在一边。

皮求祜拄着拐杖站起来，颤巍巍走到皮之鸿身前，满脸沮丧地劝道：“之鸿啊，你也老大不小一把年纪的人了，还看不开手里那点浮财吗？六亩多地，就算能出金子产银子，能替你挡子弹，蹲大牢？”他指了指旁边凶神恶煞般的团丁，又说，“陈年旧账捯饬不清，既然皮老五有地契在，你就别赖着那巴掌大点儿的地了，叫家里人让出来。你又不指着那六七亩地糊口，再说了，就算你指着那个吃，别的产业什么都没有，有皮老五在，有我们大家伙儿在，还能眼睁睁看着你饿死吗？”

族里其他人也来劝：“之鸿兄弟，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就让一步，不要闹僵了谁都下不来台，不好收场，传出去也让外人看笑话。”

皮之鸿早就看清了形势，今天自己不答应让地，只怕就再也活着回不来五德镇了。皮若礼要人有人，要枪有枪，又是官府标名挂号的镇长、总指挥，自己一个平头老百姓怎么跟人家对着干？这事明摆着是他强打硬要，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就连族里长辈也都不敢得罪他，而是纷纷来劝自己忍让，自己还能有什么退路？他心中郁愤填噎，脑袋里嗡嗡乱响，一时说不出话来。

皮求祜见他默然不语，又去问皮若礼：“老五啊，你三叔要是让出那六亩多水浇地，这第一件事就算了了。至于通匪之事嘛，我觉得他不是那样人，不可能出卖咱们五德镇和全镇父老。又没有确切实证，你看是不是也通融通融，不要送县了？自己爷们儿何必闹到外人那里丢人现眼，是不是？”说罢看着其他人，征求他们赞同。

其他人随声附和：“就是就是，求祜老这两件事判得好！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非要闹到县里干什么呢？要是有个好歹的，出了人命，咱们谁脸上也都不好看啊。”

皮若礼皱眉想了想，说道：“也罢！我就徇回私，捅了娄子算我的责任，天塌下来我扛着。我说这话的时候就不是总指挥了，狗屁！就只是我们家老爷子的五儿子，诸位叔伯、爷爷眼里看着长起来的皮家小五儿！我这没说的，不知道三叔同不同意……”

皮求祜得了胜利似的喜笑颜开，慨然说道：“这事你别管，只要你吐了口，剩下的事就叫我们几块老骨头办。”说完一手扶杖一手扶着皮之鸿的肩头，说道，“老五让了一步了，之鸿就看你的了。要是你觉得老朽这个长辈说话还值几个铜钱，就也顺坡下驴，答应了吧。”

皮之鸿万般无奈，低下头叹了口气。皮求祜呵呵笑起来，族里其他人也松了口气，说道：“行了，一天云彩全散了，皆大欢喜！”

皮之鸿虽然屈服，心里仍是像被人强灌了几口马尿牛粪一样别扭、恶心。他冷笑一声，用嘲讽做最后的抵抗：“皮老五，河沿那块地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嘿嘿，你婶子可太坏了，真不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