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微走马上任之后,按照“保存力量、逐次防御”的方针,迅速在三八线以南地区,构筑了两道基本防线,同时在第二道基本防线和三七线之间,还部署了三道机动防线。
从战场局势来看,美军第一基本防线的西段是临津江一线,只要志愿军突破了临津江,那么汉城就门户大开,无险可守。
因此,敌人在临津江一线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临津江防线建成之后,被南朝鲜军称之为“固若金汤的防线”。李奇微在视察之后,也夸赞说是“铜墙铁壁的临津江”。
1950年12月31日傍晚,中朝军队在约200公里宽的正面上,从西边临津江畔的高浪浦里,到东边昭阳江畔的麟蹄,对“联合国军”三八线防御阵地,发起了全面进攻。
这场战役是中朝联合司令部成立后,志愿军与人民军在统一指挥下首次共同进行的战略性进攻行动。将总攻选在这个时间点有两个方面的考虑。
首先,眼下正是年末时分,圣诞节刚刚过去,而元旦又近在眼前,两者之间仅隔一周。连续的节日气氛往往让人放松警惕,而此时发动进攻,可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另外,这也是志愿军为了实施“月夜攻势”而做出的选择。
在朝鲜战场上,美军拥有压倒性的制空权,白天的空中威胁尤其严峻,因此志愿军只能在夜晚进行作战行动,尤其是在月光明亮的夜晚。此前的两次战役,都是在满月之夜发起的。
第一次战役于10月25日发起,恰逢农历九月十五;
第二次战役则在11月25日展开,正是农历十月十六;
两次战役的日期,都是当月月亮最圆的日子。
第三次战役发起于农历十一月二十三,尽管已错过了满月之夜,但后半夜仍可借助半轮明月。七天后,战役进入尾声时,进入完全不见月光的朔日。
在联合国军的基本防线上,驻守着美军的第1和第9军以及韩军的第1、第2和第3军团,整体兵力相对有限,尤其是部署在第一道防线(A线)的八个韩军师,战斗力尤为薄弱。
韩国战史对这条沿三八线设置的联合国军基本防线,作出了如下评述:整个战线长达220公里,都是山岳地带。
在战争中精疲力竭的第一线各师,各担负宽达20-30公里防御正面,各师以连、排为单位占领据,点式阵地,编成主抵抗线,但没有强大的预备队,阵地纵深也很浅,因此,万一某一点被突破,整个防线就有崩溃的危险。
志愿军前线共投入了6个军(第38军、第39军、第40军、第42军、第50军、第66军),总计约23万人。再加上人民军的3个军团(第1军团、第2军团、第5军团)共7.5万人,参战兵力超过了30万。
右集团(右纵队)四个军的攻击顺序如下:
位于左右两翼的第38、第39军于16时40分开始炮火准备,30分钟后步兵发起攻击;位于中央的第40军和战线西端的第50军稍后行动。采取两翼迂回与中间攻击相结合的战法,首先从左右两翼突破,接着向侧后迂回;正面部队抓住敌人,在迂回部队截断敌人退路后,与之配合实现围歼。
这正是韩先楚所提到的:
“正面部队不宜投入过多兵力,也不宜发动过于急躁的进攻,必须严密监视并牢牢牵制住当前的敌人;等到迂回部队抵达后,再与其协同展开攻击(无论是战役还是战术层面都是这样)。”
右翼突破的主力部队是第39军,正面迎战的是驻守在临津江南岸的韩军第1师。临津江源自太白山脉的西坡,河流自东北向西南流淌。
从涟川以西到高浪浦里,这段江流蜿蜒曲折,沿着三八线附近穿行,最后在汶山西南汇入汉江,再向西流入大海。临津江的下游距离汉城75公里,江面宽度在60至170米之间。
第39军突破的区域,南起新垡,北至土井,正好是临津江穿过三八线的那一段。这里正面狭窄,沿江多为陡峭悬崖。
在战前的预估中,计划在进攻发起后,第一夜突进8公里,展开5个团的兵力。从这一部署来看,第39军此次作战既重视歼灭敌人,又兼顾阻挡援军。
军长吴信泉认为,能否完成这两个目标,不仅对左右两翼——左邻第40军、右邻第50军的行动至关重要,还将对整个战役的整体进程,产生决定性影响。
当面守敌为战斗力较强的韩伪1师。
在表现一片惨淡的韩军之中,伪1师一直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朝鲜战争打到现在,伪1师不仅从未遭受过太大的打击(除了最开始在汉城被自家人炸了后路那次),而且还是第一个攻进平壤的联合国军。
伪1师的师长白善烨毫无疑问是韩军中的最强指挥官,在第二次战役中,联合国军包括美军大多抵挡不住志愿军的冲击,白善烨却能指挥南1师跟当面的66军打得有来有回,最后几乎毫发无损地安然撤走,导致66军未能完成突破包围的任务。
美国顾问曾经如此评价:“伪1师的战斗力可以跟美军媲美。”
鉴于过往的优异战绩,白善烨本人对自己的部队有着充足的信心,他在临津江边摆好阵势,决定死守首都防线。
伪1师下辖3个团,并由美军加强三个炮兵营,在临江一线设防,修筑了层层防御工事,筑成了纵深9公里的三道防御阵地,构成完整的工事障碍和火力配系,正在以逸待劳,依托险峻地形固守。
守军基本阵地以支撑点相依托组织防御,除沿江陡岸有一遒连续堑壕,每个高地均设堑壕、隐蔽部和土木质发射点。营防御地域内还有3~4道通往后方的交通壕。
临津江南岸敌前沿阵地设有铁丝网2~3道,沿江两岸均埋设反步兵地雷,在车辆易通行地段布设混合布雷场,主要渡口构筑了明暗地堡群,火力强大。
在江对岸两三公里处,有两个高地(147.7高地和182.0高地,分别位于积城的东西两侧),如同两把铁锁,牢牢控制着通往纵深的公路通道。
不过,这一次南1师遇见的对手,跟以前有点不同。突破临津江的先头部队是我志愿军第39军116师。
如果说112师是38军的王牌,那么116师就是39军的王牌。112师是全军闻名靠打出来的精锐,116师也是靠入朝作战五次战役实打实打出来的精锐,被称为志愿军第一王牌。
116师的前身是刘志丹领导的红26军,经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洗礼,最终在解放战争中成为四野36个师中,公认的最能打的第5师。
5师是东北部队中最有朝气的一个师,突击力最强,进步快,战斗经验丰富。攻、防兼备,以“猛打、猛攻、猛追”闻名,被称为“三猛部队”,善于运动野战,攻击力亦很顽强,为东北部队中的头等主力师。四野最有个性的传奇虎将,敢指挥林总的钟伟将军就出自5师。
5师改编后的番号即为第39军116师,他们在突破临津江时创造了战术奇迹。
师长汪洋是抗战时期参军报国的知识分子,抗战干部中能升到他这个级别的并不多,他是一位足智多谋的儒将。而政委石瑛则是四野着名的虎将,走到哪里都要掌握全局,宁愿不当副军长也要担任师政委。
这两个人非常合得来,配合默契,带出了一支能征惯战的钢铁雄师。
战役发起之前,这两位沙场宿将率领团以上指挥员,在冷气逼人的茫茫雪地里爬来爬去,对元堂里到石湖全长约65公里的预定突破地点,进行了长时间反复勘察,为即将到来的大战选择最佳突破口。
汪洋发现,预定突破的地段可根据地形分为东西两部分,各有其优缺点:西段从元堂里到戊浦段,位于临津江的大转弯处,江岸向北弯曲,形成一个明显的突出部,使得敌军的防御侧翼暴露。此外,江面宽阔、水深较浅,地势相对平坦,是进行江河进攻作战的理想位置。
朝鲜战争初期,朝鲜人民军正是在这一地区成功渡过了临津江。
由于进攻方具备显着优势,该区域自然而然也成为敌军防御的重点,防御工事也极其坚固。然而,该地段两岸地势较为平坦,在敌方掌握制空权的情况下,既不利于部队隐蔽行动,也不利于突破江防后向纵深推进。因此,汪洋认为这里并不是一个理想的部署地点。
新岱至土井段的东段,临津江向南蜿蜒,敌军的两翼火力因此能够形成交叉封锁,两岸地形起伏不平,南岸则是高达10米的悬崖。这些表面上似乎不利的因素,反而让敌人低估了该地段的防御,导致其在兵力和工事上均比西段更加薄弱。
此外,江北岸为小起伏的地形,几条自然沟与临津江大致平行,沟深约1.5至1.7米,稍作改造便能成为部队隐蔽的理想地点。再者,地势也较高,有三处高地能够俯瞰敌军的主要阵地,此外还有部分松林,有利于兵力及物资的隐蔽布置。
回到部队后,两人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经过商议,决定兵行险招,将目标定在临津江向敌方弯曲、易守难攻的东段区域。当他们向39军军长吴信泉汇报作战方案时,提出的理由是:不仅我们清楚这一地区对我军不利,敌人也同样知道,因此防守必然会有所松懈。
两人还向吴信泉汇报了一个更加大胆的决定:他们计划提前一天一夜行动,将7500名士兵和70门火炮,悄然埋伏在距离敌人阵地前沿仅150至300米的区域。借助丘陵、山包、雨裂沟等天然地形,隐蔽修建工事和掩蔽部。
吴信泉军长一向善于出奇制胜,但这个作战方案还是让他感到出乎意料。按照他最初的战役部署,是让包括116师在内的两个师协同作战,这样可以确保顺利突破临津江。
然而,汪洋认为,临津江两岸的地形狭窄,不利于大部队展开攻势,因此他主动建议让116师独立承担主攻任务,负责突破临津江防线。在突破之后,117师作为二梯队投入战斗,进一步加强纵深攻击。
没料到这两位得力干将竟完全否定了军中的作战计划,准备采取险招,力求出奇制胜。
吴信泉立即批准了这一建议,并决定将军部下属的两个炮兵团全部配属给116师。
根据西集团的命令,原定于12月31日17时发起总攻。然而,夜幕已逐渐降临,不利于炮兵瞄准射击,可能会影响炮击的效果。如果提前发动,总能见度会有所改善,但敌方空军活动频繁,贸然进攻恐怕会损失惨重。
为此,师长汪洋召集炮兵主任和作战科长,要求他们利用一周时间,反复核实日落时间和敌机离开阵地上空的时间。最终确认日落时间为17时03分,敌机离开的时间为16时40分。两者之间有23分钟的间隔,既没有敌机干扰,能见度也很理想。于是汪洋建议将总攻时间提前20分钟,定在16时40分。
该建议上报后,迅速获得了批准。
为了避免敌人察觉进攻出发阵地,116师率先采取了声东击西的战术。他们派出116师348团,连续十天在高浪浦西段的破袭阵地正面,发起猛烈佯攻,成功分散并迷惑了敌军的注意力。
由于敌方掌握了制空权,一旦我们的作战意图被暴露,后果将极其严重。
116师决定将江北岸的一条自然沟壑,改造为隐蔽的出发阵地,安排一梯队提前潜入。经过一天的潜伏,计划在攻击日的黄昏发动进攻。可是这次作业面临敌军航空兵低空侦察的严峻挑战,整个白天,敌机都在上空盘旋。
因此,无论是开挖作业本身,还是对原有地形地貌的破坏,甚至挖掘出的土石的处理,都不能暴露战役意图。开工时间的选择尤为关键,过早施工增加暴露风险,过晚则可能影响战役的顺利发起。
经过精确计算,决定在进攻发起前三天,组织全师半数兵力进行土工作业。
从29日开始,到30日晚间结束,116师在距离敌人150至300米的区域内,宽约2500米、总面积约3.5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构筑了316个隐蔽部(其中包括25个伤员隐蔽部)、3000个防炮洞、18个营团指挥所、50个弹药器材储藏室以及80个炮兵发射阵地,能够容纳7500名士兵和80余门火炮。
整个阵地都位于地下,地面上看不到任何人或物,地貌保持原状。时值隆冬,地面冻硬如石,部队缺乏施工工具,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完成如此巨大的土方工程,堪称奇迹。
吴信泉下达命令:“无论是干部还是战士,凡是暴露目标者,一律以战场最高纪律处理。”
他打电话对汪洋说:“这是死命令,必须确保所有人都清楚。”
为此,116师制定了严苛的潜伏纪律,明确规定凡是暴露目标或泄露机密者,一律处以极刑。此外,阵地周围1000米以内的电线、车辙印和脚印等痕迹均被白雪覆盖,交通壕内则插上稻草并铺上一层薄雪,白天严禁任何人员、车辆或马匹活动。
在隐蔽潜伏的阶段,部队规定每天必须确保供应两顿热食,尤其是在发动进攻前要吃热饭、喝热汤,并增加油脂和肉类食品的摄入,以提高御寒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