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秋风掠过洪川灰色的世界。
周五的下午,学生放假了,江梦尘呆在办公室里感到很无聊。桌上一本发黄的线装书已经翻到了一半,上面有许多细细的批注。他望向窗外,灰灰的天空,没有一丝高爽的痕迹,合上书,闭上眼,昨天下午诗社大会的事情却清晰地浮现,太憋闷了,江梦尘叹了口气。这时,手机响了,他拿过一看是秋风小酒馆老杜打来的,立即接通。“小老弟啊,在干啥?今天晚上一起玩一会儿,哥俩再喝几杯?”老杜爽朗的声音总是让人精神振作。“好啊!我马上过来。”江梦尘立即答应。
跨上自行车,江梦尘使劲蹬了几下,自行车向校门冲去。洪川中学的大门是一对飞翔的翅膀,寓意和气势还是不错的。保安礼貌地向他打招呼,江梦尘侧着头笑着回应时看见马芷珊挎着一个素雅的布艺包往外走。马芷珊也看见了他,微笑着问:“师兄,你这是去哪儿?”“我去朋友的酒馆玩玩,你呢?”“我不知道,我对洪川不太熟悉。打算出去随便逛逛。”江梦尘打算跟他这个师妹开开玩笑,他装作很严肃的样子说,“你一个人太危险了。不久前,一个夜跑的美女失联了,第二天在僻静的竹林里发现了她的尸体。”马芷珊理理秀发,惊疑问道,“没听说啊,不过还是挺恐怖的,那我不去乱逛了。要不,我跟你去玩玩?”江梦尘看看清秀的师妹,继续开玩笑,“酒馆里都是粗野不堪的家伙,你去,岂不是现实版美女与野兽。你要是被吃了,我怎么跟徐教授交代?”不过这些话却骗不了马芷珊,“我不信,有你这个跆拳高手在那里,我不怕,我去定了!”“好吧,上车。老杜可是个奇人,路上我给你讲讲他的故事。”
轻轻踩着单车,江梦尘给马芷珊讲起了老杜。老杜在洪州的老街青石巷里开了一个小酒馆,叫“秋风小馆”。江梦尘租房时,很喜欢青石巷那种古街的味道,繁华闹市里独占一份雅静,恰巧就住在了老杜开的秋风小馆的背后。老杜叫杜立秋,开一个古朴的酒馆,酒是自酿的高粱酒,按照时序变化,酿有绿草酒、碧荷酒、金菊酒、玉梅酒,味儿醇香。到现在,我只尝过碧荷和玉梅呢。下酒的小菜像水煮青豆、酸甜萝卜、笋丝猪耳、剔骨凤爪等都很好吃。这秋风小馆有两怪,一是他这酒馆还摆了一桌麻将,据说这副玉石麻将是清朝的物件儿,是老杜那位中过进士的曾祖传下来的宝贝。这副牌也不是随时都拿出来打,能够凑一桌玩几圈的必须是老杜瞧得起的人。听到这,马芷珊忍不住问道:“什么样的人才让他瞧得起呀?”江梦尘笑着继续讲下去,这就是第二怪,不管是三教九流哪一类人,只要老杜喜欢你这个人,他就会约你打麻将,当然你的牌技太臭肯定是不行的。打几圈,客人赢了,他请客,你点菜,当然就那几样菜;他赢了,你掏钱,他定菜,菜还是那几样。你说,有意思不。还有,别看老杜今年才刚刚不惑,除了酿酒术、牌技,还精通玄学。他爷爷在解放前是一位有名的风水师,解放后郁郁而终,玄学一脉应是家传。老杜高中毕业后参了军,曾在某特种部队服役,枪法如神,近身格斗,据说能以一对十。听到这,马芷珊已经好奇满心了,心想师兄这样文武全才的人当然够格做老杜的座上宾了,盼着师兄快点到秋风小馆好去瞧瞧师兄口中的奇人老杜。
单车轻轻穿过繁华的大街,进入了一条青石铺成的街道,这是那种典型的古街,虽然也有不少仿古建筑,但穿过岁月的沉静气息立即扑面而来。马芷珊惊讶地发现这座看似无聊的城市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地,欣喜溢满双眼。江梦尘看着师妹,就像看到几年前自己的表情,笑道:“把惊喜和激动都留到秋风小馆吧。”说笑着,到了。“秋风小馆”的店招旗幡在秋风中轻轻招摇着浓郁的古风味儿。马芷珊细细看去,屋檐下是行书的“秋风小馆”匾额,门前木柱上挂着一联,“何必汲汲浮生本似水中月,即刻欣欣红尘实乃镜中花”。门前右边蹲着一口拙朴的青石水缸,水面浮着圆圆的睡莲,一两朵金色的荷花开得正盛,三只金鱼静静地靠在莲叶旁。马芷珊在心里暗道,好一个出世之雅!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店主老杜迎了出来。马芷珊站在一旁,看老杜和师兄拉着手说话,这老杜,一身绸衣的中年人,眼神里却似蕴着无尽的故事。江梦尘把马芷珊介绍给老杜,老杜看了一会儿,笑着说,“好姑娘!老弟好福气啊!”这一看一赞弄得两人都不好意思了。江梦尘赶紧说:“她是我师妹,我们同一位导师,大哥说到哪去了。”“哈哈,哈哈!原来是尘老弟的师妹啊。欢迎欢迎!”老杜伸手邀请马芷珊进去。进去,竟是一个不小的院子,院中是一清幽的水池,疏密有致的睡莲同样盛开着花,斑斓的鱼儿悠然地在睡莲旁浮游。池中立一座假山,不太大,但峰林沟壑、山径禅寺尽在其上,意境迷人。禅寺大门上的匾上依稀可见“避世向道”四字,马芷珊看得呆了。老杜拉着江梦尘,说:“让你师妹慢慢看,我们去玩几圈。”马芷珊从沉迷中醒来,为自己的失态微红了俏脸。继续看去,水池四周是一圈曲折的水渠,青石砌成,清水满渠。清渠旁边,间隔不远便有一石桌,配着三四个如鼓般石凳。石桌旁边挨着一盆清幽的兰草。马芷珊心里暗赞,好一个千年前兰亭雅集曲水流觞的布置,就是不知道这清水能否流起来。水池对面是一层木楼,二楼的屋檐下悬着一匾,依然是潇洒的行书,四个字,“牌酒真性”,马芷珊看见师兄正和老杜他们在楼上打牌。二楼修了一圈,“牌酒真性”下面是楼上的厅,厅左右两边对应下面的曲水清渠,窄一些,可以望见桌椅。
马芷珊细细地看完了秋风小馆,然后走到水池右边,沿木梯上楼。楼上牌打得正欢,她走近一看,那副玉石麻将牌虽然个头不大,但却莹莹生光,吸人眼球。暗红色木质的牌桌、椅子,虽然马芷珊不懂家具,但也看出是好家伙。老杜简单介绍了另两位牌友,分别是健身房的李老板和弹弓会的张会长。冲其余二位笑了笑,打了招呼,马芷珊靠着江梦尘坐下,看他们打麻将,她虽然不打牌,但是还是懂一点,知道他们在玩血战。师兄正在做万字的清一色,手里还有两张条子,七条和九条。师兄的上家是老杜,老杜竟是在做条子的清一色,手里也只有两张万字,七万和九万。另两家,已经碰了牌,从碰张看,那两家都不要万字,这样看来,似乎师兄的胜算更大一些。该老杜摸牌了,他上了张六条,正好手里就成了六六七八和一对九条,打万字就继续做清一色,打六九条就胡八万。他想了想,笑着对江梦尘说:“我就不打万字了,打一张六条。”师兄摸牌,上了张八万,手里的牌就成了三张九万三张八万两张七万一张六万和七条九条。江梦尘扣着九条,把它放到老杜前面,说:“可以碰嘛。”老杜犹豫了,最终碰了九条,打了一张九万,师兄直接杠了,起了张六万,就能够胡五六七八万了。江梦尘把七条也打了出去,老杜就后悔了,“我不打六条,你就杠上炮了!”张会长,却把七条捡了过去,胡了,高兴地起来观战。又该老杜摸牌,它摸了一张五条,如果打掉八万,手里的条子清一色就胡四七条,但看江梦尘的牌势,八万实在太凶险,老杜想了想,打了五条,结果李老板又胡了。这样就剩江梦尘和老杜了。继续摸牌,老杜又摸到了七万,老杜不愧是高手,继续拆条子打。到了最后,江梦尘摸到了一张五万,胡了。算筹码,老杜和江梦尘一样多,李老板第三,张会长第四。老杜哈哈笑着说:“老弟啊,这次又没分出胜负啊!今天就到这吧,今天江老弟的师妹第一次光临,我做东,走!”
众人一起来到楼下流觞曲水边,老杜去招呼酒菜了。除了马芷珊,几个人都是秋风小馆的常客,张会长和李老板坐了一桌,江梦尘拉着师妹隔了一桌坐了,马芷珊心想,中间应该是留给老杜的。几分钟后,老杜出来了,拿着一坛酒,也没谦让,直接在中间那桌坐了。一位十八九岁眉目清秀的姑娘端着托盘出来,每桌一份开胃甜蒜、水煮青豆、笋丝猪耳。四个男人面前是一青花瓷碗,马芷珊面前是一青花瓷杯。姑娘下去了,老杜起身,微微拱手,朗声道:“我就是一散漫之人,开了一个酒馆,承蒙各位朋友看得上,常来照顾。今天,江梦尘老弟的漂亮我想一定多才的小师妹马芷珊光临,真是玉人之华,光照敝馆。时令属秋,今天我们一起畅饮秋菊酒!”马芷珊微红着脸,起身和大家打招呼。健身房的李老板,挽起袖子,嚷道:“杜兄,今天恐怕应该曲水流觞吧。”弹弓社的张会长也拍着石桌说:“对!好久没见识了。”马芷珊一听,心想,原来这一圈清渠水真的可以流动的,好奇极了。江梦尘见状,在师妹耳旁低声说明曲水流觞的机关设置。原来,在院后还有一水池,和清渠相连,老杜启动抽水机,池中水流入清渠,曲水慢慢流动,清渠四周有溢水孔,渠中水到了溢水孔的位置就流出去,通过外面的水道流回池中。老杜笑着用力拍拍手,上菜的姑娘轻轻地过来。“小竹,去把曲水开关打开。”说完,老杜开坛倒酒。酒封刚揭开,一股清冽的酒香立即飘了出来。张会长和李老板已经开始咂舌期盼了,马芷珊不善饮酒,但也闻得出那种好酒的香味儿。老杜,过来倒酒,边倒边跟马芷珊说:“我不知道你的酒量,所以给你放了个瓷杯,但是你师兄可是海量。我们先吃点菜,喝一点,然后再曲水流觞。”酒已三巡,该说的都表达了。老杜拍拍手,小竹姑娘拿着八个骨瓷酒杯出来,每个杯子都倒上酒,然后轻轻把酒杯隔着距离放入清渠之中。江梦尘问道:“大哥,今天怎么个玩法?”老杜还没说,李老板接话了,“我说,你们都是文化人,我和张兄书读得少,今天就别整得雅了。这样,酒杯飘到谁的石凳旁,谁喝了这杯,再讲一个笑话,讲得好,大家鼓个掌;不好,罚酒三杯。咋样?”都同意了,曲水流动,第一杯酒飘到了老杜的石凳旁水渠的弯处,老杜拿起杯,仰头干了。大家叫声好,老杜讲了个怕老婆的老王的故事,大家笑得不得了,使劲鼓掌。清渠曲水缓缓流动,秋风凉爽,五人开怀畅饮,不觉秋月已高。
出了秋风小馆,青石巷早已灯火阑珊。众人门口道别时,一台机车如电而来,伴着低沉有力的发动机音。一身黑衣的瘦小男人下车和老杜走进秋风小馆。大家,除了马芷珊,都已经习惯,各自散去。
醉得满脸红晕的马芷珊抱着江梦尘的腰坐在后座上,对刚刚的一幕虽有疑问,但女孩心事总不在神秘江湖,夜风拂面,她心想,要是一直这样,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