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费克托斯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李维一看有效果,站起来继续说道:“真正帮助人类建立起文明的,不是原始欲望,而是社会欲望。”
“人是社会生物,甚至会把社会地位看作自己的第二生命。社会地位来自亲人、朋友和陌生人,他们的评价塑造了你的第二生命。”
李维粗喘两口气:“想象一下,如果没有任何人对你有任何看法,包括你的伴侣、孩子和朋友在内的所有人都对你漠不关心、视作空气。在这种情况下,人的社会欲望得不到满足,精神和思想就会枯萎,如同肉体得不到营养而萎缩。”
“李维!”扎哈尔大喊一声。
李维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肩部,明晃晃的刀正插在上面。
“你继续说,我在听。”费克托斯将刀拔下,李维立刻用手按住血流不止的伤口。
这个人已经疯了,他的行为完全无法预测。
生死关头,李维看着慢慢滴落的血液,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缓缓松开了手,身体反而不再颤抖,任鲜血顺着手臂成股流下,深红的颜色浸满了毛皮制成的衣服。
“如果以角膜上皮细胞的膜蛋白为靶点,篡改补体系统,构筑出一套特异性攻膜复合物……”
李维深吸一口气,感受到了体温随着血液的流出而慢慢丢失。
血液自下垂的肩膀汩汩流下,汇聚在手心中,他声音重归平稳:“因此倾听周围人的声音,获得其他人对于自己所作所为的反馈,对人类来说就如进食饮水一样重要,这是在喂养自己的社会地位……”
突然,他猛地一甩手,将手上的血液甩到了费克托斯的脸上。
“没错,人类关键时刻就是会耍这种小聪明。”费克托斯将眼睛上的血抹掉,却发现自己眼前仿佛下起了白雾。
白雾越来越浓,不到几秒钟,他便惊觉自己完全失明了。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血。
“你做了什么?”
李维感到自己的心率正在逐渐加快,这说明他的出血量已经高到一定程度,心脏为了维持正常的血压,不得已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他一改之前的紧张语气,居高临下地嘲讽道:“哦?精神人类学家也有不懂的?”
他要扰乱费克托斯的心神,为自己的进攻寻找机会。
李维往左边走了两步,发现费克托斯没有往左边转头,于是慢慢朝右边走去。
在他的前方,是威尔纳的黑曜石匕首。
虽然费克托斯看不到他,但只要李维拿着黑曜石匕首上前给他一刀,他就会瞬间反击。
而他手上扎哈尔的钢刀能把李维像水果一样切瞬间成两半。
毕竟匕首和长直刀的有效距离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而他又不会用长矛这种只适合戳刺的武器。
因此他只有一次机会,目标必须是中枢神经系统。
气管、肺、心脏虽然也是致命弱点,但攻击这些部位并不能使他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只要留下几秒时间供他反击,自己就必死无疑。
李维深吸一口气:只有在费克托斯身体前倾时,从背后将刀片插入颈部棘突间隙,直达椎体前缘,才能造成脊髓横断或引发脊髓半侧损害综合症,使其四肢瘫痪。
这是李维唯一的生机。
随着时间的拖延,费克托斯已经渐渐开始习惯用声音判断方向,但他的耳朵是仿制的人类外耳。
人类耳朵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方向固定,不像动物那样立在头上还可以左右旋转,因此对费克托斯来说十分难用。
智兽原本敏锐的听声辨位能力在他身上大打折扣。
李维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他站在费克托斯身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石头,轻轻扔到了他的身前。
费克托斯条件反射似的举刀劈向发声的位置。
说时迟那时快,李维握紧匕首一跃而起,欲将漆黑的刀刃插入费克托斯的脖颈间。
但在同一瞬间,费克托斯略有所感,头微微向后转了一点角度,并压低了些,但就这一小小的动作,使李维错过了棘突的间隙,只好抬高刀尖,转而指向延髓。
李维确认刀已经插入了延髓,但刀尖只行进了一点就停下了,完全达不到“截断”的程度。
李维强忍着肩上的剧痛,用力将匕首下压,试图完全切断延髓。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由于他不稳定的施力,黑曜石刀刃断裂了,刀尖折断在了费克托斯的骨间。
“结束了。”这是锋利的刀刃朝着李维袭来。
“咔。”颈椎碎裂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
“原来被斩首的感觉是这样的吗?”李维朦胧间想到。
当他摔倒在地,却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头还连在身上。
他抬头看向费克托斯,发现理应无法动弹的扎哈尔正狠狠的咬在他的脖子上,分不清动脉还是静脉的血液喷溅而出淋了他一身。
而费克托斯拿刀的那只胳膊则被他生生从身上撕了下来。
李维看向费克托斯脖颈处的刀片,恍然大悟:延髓受损虽然没有完全导致他瘫痪,却阻断了他的外神经核能力,中断了他对其他人神经的影响。
扎哈尔如同出笼的凶兽,肆意地在费克托斯身上撕咬,纵使他在第一次下口时就已经咽气。
紧接着,费克托斯身上又穿出两只长矛,将其死死钉在了墙上——是扎缪和威尔纳。
他强忍着肩上的剧痛,站了起来:“看起来这个人类自相残杀的经典剧本,是我的好结局……”
他本还想再说两句,但突然间涌上的眩晕感剥夺了他对肢体的一切命令。
咚!
他的头重重地摔在地上。
鲜红的落日透过祭司屋的门照在他逐渐涣散的眼睛上。
“看来是要失血性休克了。”李维倒在血泊中默默想到。
上次体会这种感觉,还是在模拟的太阳系联邦世界里。
死亡的感觉。
最后,休克连着他的思考能力也一并剥夺,只留下了一片无法被感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