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教授赶紧把烟头丢进了烟灰缸里，大拇指搓着被烫到的食指，脸色说不出的怪异。
但他只觉得眼前的陈世安更怪。
一个无钱无底子无资历的三无愣头青，居然想让他帮忙做事？
哪来的自信？
谁给的勇气？
“等等，你意思是拒绝我的邀请，转而邀请我去你的公司帮忙创业？”
“教授，我不是说了嘛，我在做的并不只是做事业，而是在实现一个梦想。”
“什么梦想？”
“干成一份伟大的事业。”
“……”
“更具体来说，我想帮助更多人的做成事业、实现梦想。”
钟教授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即扶了扶镜框，恢复了平静，却又没好气的笑道：“想赚钱就赚钱呗，何必标榜得那么高尚。”
梦想？
做梦去吧。
钟教授大风大浪活到了这把岁数，什么人没见过。
像这种一上来就大谈梦想的，不是傻子就是骗子。
以他对陈世安的感观，偏向定义为后者，不过这小子是不是又有点犯傻呢，想用这么蹩脚的说辞忽悠他。
这一刻，钟教授对陈世安的评价起了变化：固然有些天赋，但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陈世安被揭穿了仍是笑容不减：“教授，标榜高尚或许不能让我赚到钱，但可以帮我有效筛选合作人。”
钟教授也挑了一下眉头：“怎么一个筛选法？”
“梦想，也可以说是欲望，是人总有七情六欲，尤其是从商的人。在这条道上行走，人和人之间的纽带往往是利益，有利则聚，无利则散，而利益绝非永恒，永恒的唯有欲望！”陈世安剖析了一个商业哲学。
“你这话倒是没毛病，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今天有互助互赢的利益，那就是肝胆相照的朋友。一旦没了利益，那就分道扬镳。甚至一旦利益有了矛盾，那就是不死不活的仇家。”
钟教授历经人生几起几落，对人情世故自然也看得十分透彻。
说完后，他脸上还露出了唏嘘感慨的神情，像是触动了什么心事。
但他很快隐藏了这些情绪，看着陈世安说道：“既然利益只是暂时的，那就按你说的谈欲望，而做生意的人，欲望无非是赚钱，你凭什么说能利用欲望，将别人永久的跟你绑在一块。”
“只要我能一直帮助别人赚钱，那就可以一直并肩走下去啊。”陈世安很光棍的说道。
钟教授不语。
“我是做营销的，营销本质上是针对营商活动的服务业，客户的欲望是赚钱，而我的欲望是帮别人赚钱，自己也分一杯羹。所以彼此的欲望是始终保持一致的，并不会像其他合作人一样，由于利益的改变就改变关系。”
陈世安说到这，忽的自嘲一笑：“说难听点，那就是寄生物和宿主的关系，宿主活得好，寄生物也能活得利润。”
钟教授被逗笑了，摆手道：“大可不必妄自菲薄，以我对营销的理解，那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摘桃子，有巨人一口，就有你一口。”
转念一想，钟教授渐渐理解了陈世安的思路，但仍抛出追问：“可你又怎么能确保，能一直帮别人赚到钱呢，这种事，连华尔街的那些巨头都不敢保证。”
“我不需要一直帮他们赚到钱，只需要把他们引向一个可以赚更多钱的位置。雪中送炭往往比锦上添花更有意义。”
陈世安进一步解释道：“打个比方，一个地方上的小企业小品牌，桎梏他们做大做强的主要问题，就是找不对路子。而我的任务就是帮他们找路子，助推他们的品牌价值实现跨越式的质变提升。”
“一旦成功，我赚到的就不只是钱，还能搭着他们的顺风车抵达更远的地方。即便我中途下车了，我的烙印也将永久的留在了这个品牌上，靠着这个成绩单，相信别人也会更乐意搭上我。”
“所以我立一个伟大高尚的口号，有志于做大做强的自然会合作，安于现状的也省去了我争取合作的工夫，大大提高了筛选合作人的效率，讲究一个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洋洋洒洒说了一堆，陈世安捧起那杯绿茶，轻轻啜了两口，清香的液体润滑了嗓子眼。
钟教授消化了这番言论后微微颔首，帮忙总结：“互助互利、相辅相成，道同为谋、殊荣与共。”
顿了顿，钟教授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所以，你的梦想就是要扶持一个个生意人，打造出一个个大牌子对吧。”
“培养也是一种乐趣。”陈世安莞尔一笑：“这，不也是您现今的主要乐趣么。”
钟教授的眼睛陡然大了一圈，瞅了陈世安半晌后，又转回头，缓缓的摘下眼镜，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眼镜布，轻柔有序的擦拭起来。
不觉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很久没见到你这么有趣的年轻人了，绕了半天，居然被你给绕进去了。”
至今他仍然觉得陈世安是在耍嘴皮子，但不得不说，耍得很巧妙，恰到好处的耍到了他的G点上。
不错，他现今的梦想，也就是欲望，大体就是养成。
否则他又怎会挂冠离去，在高校里教书育人，无非是想挑一些好苗子栽培看看。
毕竟他已经七十岁有余，一眼快望到头，只是他仍然不甘心，不甘自己在资本市场纵横捭阖了半辈子，最终只能中隐于市。
正所谓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既然自己没机会了，不妨遵循内心的欲望，在不逾矩的情况下，将衣钵传下去，培养接班人去实现他的毕生之志。
原本，陈世安仅仅是他广撒网的潜在苗子之一。
但现在，陈世安的反常规表现，让他萌生了更多的兴趣。
他想看看这个小伙子到底还蕴藏着多大的潜能。
“平心而论，我和你的梦想，还真的差不多是一致的。”钟教授再次戴上了眼镜，随着被擦干净的镜片，眼神显得更明锐了。
“因此，你不想上我这艘已成规模的大船，想自己驾驭着小船，拉着更多的小船，组成连环船队一块乘风破浪、远航逐梦……而且，你还想当舵手！”
钟教授哂笑道：“野心不小啊，但说一千道一万，还得看你的实力能不能承载起这份野心。”
陈世安没说话，知道钟教授已经动摇了心思，只是还需要再斟酌一下。
果然，钟教授又思忖了片刻，道：“我们搞经济的，是讲唯物实用主义的。不管你描绘的前景有多好，你想拉我上你的船，给你保驾护航，还得先有拿得出手的本事……嗯，你之前说，你目前在做一两个营销项目了？”
“对，最快的那个，应该还有一个多月就见分晓了。”陈世安回道。
“那好，就再等一个多月。”钟教授有了决断，笑道：“只要你能做成这个项目，拿出傲人的成绩，那我就去你的公司挂个名，而且不需要你给底薪，按业绩抽提成，如何？”
一个重量级的权威专家在公司挂名，这背后蕴含的价值着实难以估量。
陈世安自然是心动了，当即道：“那就一言为定。”
“我拭目以待。”钟教授微微一笑。
随即，他伸出手端起了已经泛凉的茶水。
见状，陈世安就很识趣的告辞离去了。
但临走时，他忍不住回头说道：“教授，那杯茶是我的。”
“……”钟教授将即将靠到嘴边的茶杯又放了回去。
开门出去的时候，陈世安看到一个面相憨厚的男胖子正守在门外。
看样子，是听见两人在说话，就在门口候着。
两人微微点头，擦肩而过。
看着陈世安离开的背影，男胖子又叩了叩虚掩的门，得到回应后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