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琳跳起来说道:“她就是潮汕种,长期在东洋生活,不免有点大和习俗,你这副队长才不是潮汕人,生硬心肠,不分青红皂白,拿枪就打人,有你这潮汕人吗。你老家有供娘娘寺庙吗,你这样对待她的子民,没到战场就该给乱枪打死。还想枪毙她,不如拿枪回家吓唬你阿母和妹妹。”
陈蕙睐跳脚骂道:“你这安南妹子,你敢咒我,不是你三番两次求我,才不会让你参加回乡抗战队。和这东洋妹子才热乎几天,就敢顶撞上峰。你真分不清轻重,要是真让她走完这条小道,不定那时就来了东洋士兵,你能对后果负责吗?不是她说了,两位阿兄都是疯狂东洋士兵,不定她阿兄就带领士兵寻找突击滇西的后方。”
“还没当上兵就上峰了,真是大头兄子,她还说了,她理想是南丁格尔,人类的共同敬奉,那是和娘娘同一级别的大神。对待良善之人,皆有恻隐之心,你若是不信奉娘娘,你不是潮汕人,那蛇蝎心肠又是另当别论。方志勇、马青腾,你两倒是说句话呀。”
他两人倒是有点犹豫:“田潮姿不像是坏人,她对生死无贪恋,不像是有任务在身的人。我俩同情她阿爸的命运,这面七星旗就可证明。”
陈蕙睐环顾四周,其他人都沉默了,垂头不看他。他嘶哑喊道:“不是宁可错杀一千,你们想到后果吗。我们去的地方是抗战后方,容不得半点疏忽。批脚小道要服从抗战大局。给我枪,给我枪!”
再没人递枪了。田潮姿慢慢说道:“要是不相信我的话,没枪拿藤条勒死我亦可,我不反抗。这样你才安心吗,我能理解你。”她把七星褂子递给阮氏琳,闭上眼睛等着。
要说拿藤条下手,陈蕙睐双手簌簌抖动,干脆也就坐下。
当然是我最急,预计是个把月走完批脚行程,太阳已是偏西了,一天没了。奇怪是大家都忘了肚子,连陈蕙睐也没提饿了的事。倒是火猫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山风咻咻叫,或是说我唐突提了疑惑,或是田潮姿太单纯,不合时宜来队伍跟着,天知道,或是娘娘清楚。我大声吆喝:“生火做饭,把晚饭也吃下肚子,傍晚赶点路,下半夜可到一个小山屯,找几间空茅屋歇息。”阮氏琳拉起田潮姿,两人再把熄灭的火烧旺。把干粮倒进热水中煮,给我端了一碗,就是不看陈蕙睐。田潮姿犹犹豫豫的,还是小碎步走着。都是阮氏琳拉住她,那样子挺柔弱的,我却是佩服她坚强,枪口逼着,藤条勒到脖子了,还是不哼不哈的,生无可恋或是死也不怕。
我一手接过褂子,摩挲上面的星星喃喃念叨:“是这样的七星旗,和我老爹放箱底那面旗帜一样。很是亲切。”我大声问道大家:“听到田潮姿的讲述家史,谁能听出其中的破绽?”
“没有!”这次是大伙齐声回答。
“急促中,我也没找出那番话的破绽,可大敌当前,不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人。敌后安危的责任太重大了。”陈蕙睐不依不饶的。
我讪讪说道:“是我对她提出疑问,陈蕙睐说得对,我们去的第一站是昆明,那是抗战大后方,确实得谨慎再慎重。当然我们不能冤死无辜生命。匆促之间我们不能急于判断。我感觉是:田潮姿很真诚,一番话里没有粉饰自己及家人,有啥说啥。最主要是突发的状况,不是精心策划的。大清早,老爹叫我甩掉你们,而你们非要跟上火猫的蹄印。她没必要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一队敌视的人当中。她爸的人生历程我相信是真的,黑旗军我老爹给我讲了不少,这件褂子上的星星和老爹压在箱底的另一面旗帜一模一样,布料都是同一种。她爸的经历是另种传奇。要说她这么小这么急能有编撰历程的技能,而且没有破绽,那她一定是有非常天赋的人,这样的人不会加入我们走批脚的队伍。而是给她所在的国家挖去培养成另种人才。可她爷俩又是有心灵相通之人,离开控制她俩的母亲上船到安南,这段时间没多长,她的潮汕土话能说得这么好,她爸教得好,她也学得快,这点才真是潮汕人种,大家挺佩服不是,我说的是确实潮汕地的人缘。我们都是社会最普通的,也是底层的人群,可大家都是潮汕人,愿把自己的生命交给国家的抗战大局里。而她是潮汕种,想用亲情感化亲阿兄,改行做救死扶伤的积德事,不要再去邪恶杀戮了。抗战需要许多这样日本长大教育的中土人。像她这种人,打个比方,一些微毒的中药,比如半夏,给炮制过就成良药。我相信,她就是半夏,能配制抗战的良药。”
“我见过她爸,挺真诚的潮汕人,父女不会是坏人。一些日本习俗也不是毒药,比如礼节和殷勤,在田潮姿用这种习惯给大家提供服务时,大家总觉得很是温暖。差点没冤死窦娥。二马恶头,你把她脸弄成芝麻饼,要对她负责。”阮氏琳又喊又叫。
“毒蛇一下变成白蛇,阮氏琳,你就是青蛇。田潮姿,你哥要是战殁,我和你开一家诊所,我也是学医的,和你阿兄一样,差点没毕业。只不过是日本军队进来,学校就辍学。你让不让我来演许仙呢?”马青腾兴奋了。
“要是和半夏混淆的毒药呢,一面七星旗说明不了什么。这妹子头太能记能说了。我是担不了这个责任的。”陈蕙睐嘟嘟囔囔的。
我斩钉截铁说道:“大家吃饭饮水后,准备上路,副队长有担心,就把田潮姿交给阮氏琳,反正是你带她进队的,就由你负责,还得附带连坐责任。她跑了就毙了你。你两到队列前头,跟我身旁,谁也没火猫跑得快吧。画图的事交由方志勇做,标中文就行。到田潮姿要和我们分别时给我看看,再决定要不要给她。这问题不再纠缠。”我俨然是队长,实际负责人。
没目看啦,田潮姿知道不杀她,嘴里不断嘟囔:“我又是可以为我爸的念想去跋涉了,我一定当个孝顺女子,找到我阿兄。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她又是来东洋女子那一套,不断给每个人鞠躬。
阮氏琳高兴了:“我就爱跟二马鬼头身旁,闻到你的气味,我马上跑劲十足,败也何成也何,我替我妹妹谢谢你。方志勇、马青腾你两不要靠近来,没有主见的墙头草。瞧见你们,气不打一处来。”
“闻见你气味我就晕菜,你比指天椒还辣。安南妹子,看样子,你懂中原文化还不少。”无可奈何,我只好苦笑。
阮氏琳牵着田潮姿的手说道:“我俩是地地道道的中土人,地地道道的潮汕妹子。我巴不得是你把我脸煎成芝麻饼,这样就一辈子就甩不掉我,得一辈子为我负责。妹子,咱不怪二马头,他能煎芝麻饼,我就能摊白面,我认识祛毒的青草,不要十天半月,你的脸和天上园月一样,又白又嫩。”
现在的,田潮姿是个柔弱女子,不断从眼里掉出泪珠来。老是微微佝着身子表示谢意还是歉意?
“我想起了,我家的招财猫是日本种的猫咪,得回家去疼惜。”冯上人起身拍拍屁股。“喂,冯头,你真是教瘦,可不把人急瘦了,那混血妹子到底是不是日本特工?”海滨五娘冲着冯上人背影嚷嚷。半腊毛皮笑肉不笑的:“把个轱辘球急成辣子条,闻着辣,揽着爽,跳华尔兹才有滋有味。教授,你太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