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她这种想要毁了天道的疯子,一个是说她剑气干净的傻子。
对上这么一个蠢木头,纵然心中再多的恼火也化作了无趣,她最终还是收了剑,转身离去时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大师兄,你真挺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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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宓不止讨厌伏流火,对观山那个啰嗦的老王八也不太喜欢。
分明活了千年,却还是顶着一张二十八九的脸,就算外表是个俊美青年,行事作风还是一股老人味。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百年就坐化了,肯定能见到观山老了的模样。阿宓恶狠狠地想,届时定要毫不留情地嘲笑一番——谁让观山总会让她感到难堪?
就比如说她练剑时,那老头会神鬼不知地出现在她身后,待她一剑式毕疯狂鼓掌:“不愧是我的徒儿,这剑耍得真是英姿飒爽!”
再比如她与伏流火论剑,伏流火那傻子从不使出全力,任由她踩在他头上嚣张,观山也会十分给面子地捧场:“阿宓真棒!竟然赢了你大师兄,太厉害了!”
阿宓十分恼火,观山怎么可能看不出伏流火是故意让她的?!
她板着脸,冷漠地无视了观山的捧杀,分明想叫他闭嘴,不要再说了,可是...
可是这种感觉太过陌生,掺杂着她从未体验过的喜悦。
阿宓感觉像坠入了一片轻柔云雾,浑身都轻飘飘的,那片云又掉下来,化作一片连绵细雨,于是再多的恼怒也被浇熄了。
从没人夸过她。
她十分贪恋这种感觉,少时渴望不得的东西在另一个跟她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人身上得到了,于是她又觉得,这老头似乎也没那么烦人。
…至少比伏流火强。
阿宓恍惚想起拜观山为师那日,俊美出尘的青年高坐仙宫,含笑看着下首并肩而立的少年少女,问他们为何修剑,又为何拜入昆仑。
观山本以为会听到属于少年意气的豪言壮志,却不想——
大徒弟老实直言:“混口饭吃。”
小徒弟孤傲嚣张:“我要毁了世界。”
满面笑容的观山:“......”
他被这两个新收的小徒弟狠狠打击到了,从未有过如此茫然无助的时候。观山不死心地问道:“没有什么梦想?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伏流火想了想,摇摇头。
阿宓心道你老年痴呆啊我不是刚说过?她面色不耐,放下狠话:“我想要的就是毁灭世界!”
少女的回答伴随着观山碎掉的声音,掷地有声。
阿宓根本没有把他的问题放在心上,一门心思奔着修到大乘,干点毁天灭地的大事,可与观山和伏流火相处多了,她心底尖锐的焦躁戾气也悄无声息散去许多。
偶尔独自练剑时,她也会仔细思索。
一路走来历经沉浮,早就没了什么纯粹的本心。
可每当她畅想与天道一战的时候,脑中总会浮现出伏流火和观山的脸。
屠戮全族,亲手弑母,这个世界上与她有关的所有人都死了,不过孑然一身。
漫山青绿中,少女抱着膝盖,安静蹲在树间,放空自己的大脑。
清风袭来,吹起草木飒飒。
眼前不断闪回过不同场景。
火光之中的女人说:“命之使然,我不能爱你。”
转眼化作安静拭剑的青年:“你的剑气太干净。”
青年面容复又变化,带着浮夸的语气:“不愧是我的徒儿,阿宓真棒!”
周遭的场景顿时如泼洒挥开的墨点一般融化了,重新凝结出来的是巍峨飘渺的仙宫中,彼此毫无交集的陌生人聚在一起,喝下了那碗师徒酒。
从此,她与世界有了新的联系。
观山昔日的疑问还萦绕心中。
她一直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想要的就是一剑斩碎这个垃圾世界。
因为她太恨了。
恨淀夫人,恨人世间。
这种恨从扭曲病态的爱中疯狂滋长。
阿宓又想起那日淀山烈火中,她杀了淀夫人。彼时只觉畅快,可现在再次回忆那个场景,竟感到了一种旷世的孤独翻涌上来,将她浸没。
她终于明白,她想要的东西一直都没变,从幼时到现在。
不是毁灭世界,也不是报复人间。
她想要的是一个能摸着她的头夸赞她、看透她满是刺的伪装下脆弱灵魂的人,换句话说,她不过是想要爱。
她只想要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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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阿宓虽不情不愿,也开始学着伏流火的样子乖乖叫着“师尊”。
少女心思多变,她又不想看到观山年老的模样了,王八活千年,他这种老王八就该活一万年。
在这世上,她只在乎三个人。
一个已经死了,一个快要死了,一个离死还早着。
无论是淀山的薛宓还是昆仑山的阿宓,手中长剑从来都只为自己而挥。
但是现在——
清风徐来,少女娇蛮清脆的声音响起:“我要去祭山一趟,你来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