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气。”
谢玉昭在一旁垂眸暗忖,阿宓轻握住她的手,问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少女微凉的指尖唤回了谢玉昭的思绪,她摇摇头:“我只是在想,你们彼此的身份和持有的物品都能对上,那少寂需要的物品是来自于谁身上呢?”
“肯定是你啊。”伏流火随口答道:“我们的任务里都没有你的名字,现在不就差别人从你身上拿到点…咦…”他突然一顿,后知后觉道:“不对啊…阿宓的东西就是从你身上拿的,可是,你也不是裴文竹啊?”
被点到名的裴文竹也皱起了眉:“确实,我也一直有这个疑问,为什么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却在你的身上…现在唯一没有明确名字的就是你了,玉昭,你再翻翻自己身上还有没有类似这种带有明显特征的法器,或许你一个人被薅两次羊毛也说不准。”
谢玉昭没吭声,她将袖囊内的乾坤袋翻出来,施了个诀,当着他们的面开口朝下,只听一阵“哗啦哗啦”,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源源不断流淌出的灵石好似无穷无尽,转眼堆了满地,足有小山高。
“我嘞个玉皇大帝…”陆衷已经傻了,他愤恨地掏出一个干瘪的乾坤袋:“我来的时候身上就一个空袋子和一个破琴片,还有一个无脑追杀我的傻比,凭什么你这么有钱?”
伏流火在一旁凉凉地开口:“乐观点,你还有一对耳环。”
“…有屁用啊!”
“对啊。”谢玉昭抬手将灵石收入袋中,脸上写满了“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的无奈:“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么多钱有屁用啊?”
“…除了钱还是钱,少寂的任务不能来你这抢钱吧?”阿宓被自己荒谬的想法震撼住了:“我怎么感觉你拿的本像阳光开朗大男孩呢…别是最后少寂的本上也没有你的名字,直接来一句‘得到陌生人的灵石’打发你吧。”
“然后最后一幕才揭露为什么她没有名字,原来她竟然是一只乾坤袋成精?”伏流火大脑大开,致力让剧情走向烂本巅峰:“我感觉很合理啊,以我四年大学辩论赛经验来看,这个世界竹子都能变成人,乾坤袋变成人逻辑上也行的通的。”
裴文竹抱着琴往他脑袋上砸了一下:“滚。”
谢玉昭:“……”
被剧本牵着鼻子戏耍太多次了,以至于她真的开始考虑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在她原本的世界里,如此荒诞的剧本比比皆是,比如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台词,后来发现自己竟然是条狗的;再比如推理本里拥有全部完整的时间线被众人怀疑是凶手,结果最后揭露真相发现自己竟然是个监控摄像头的;再再比如虐恋言情本里至始至终都抬头仰望着心上人却不曾得到他的半分注视,最后发现自己竟然是心上人一只皮鞋的…她不禁对自己的存在有了深深的质疑。
…我不能真是个乾坤袋成精吧?
谢玉昭瘫着脸,有些麻木地想。
这番闹剧还是裴文竹无奈地落下了帷幕:“你俩怎么不去写本啊?肯定能得到剧本界金垃圾奖。”
“哇——”然而他们的注意却被另一个人拉了过去,陆衷的眼睛亮晶晶的,钦羡又向往地看向伏流火:“你上过大学?大学什么样啊?”
“……”这是什么奇怪的关注点?伏流火被他弄的有些懵,下意识反问道:“你没上过啊?”
夭寿了,九年义务教育之下哪怕学的差一点也有个专科能上,这年头还有人没上过大学?这陆衷的芯子不能从七十年代穿越来的吧?伏流火要被自己荒唐的想法逗笑了。
“没有。”陆衷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爸妈身体不好,一年赚不了几个钱,大学一年学费就好几千,太贵了。我初中毕业就不念了,我得多赚点钱让我妹妹读大学,这样她出门在外就不会像我一样让人瞧不起,也会轻松很多。”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低落,但很快就被一抹浅淡的温柔笑意取代:“我妹妹学习还是很厉害的,她还有两年就要上大学了,也不知道我之前攒的钱够不够…”
在场的四人都怔住了。
陆衷的神情透出些许怀念,碎碎念道:“…这是我第一次玩剧本杀,还是因为我妹妹,她同学说这个好玩,她暑假就在奶茶店兼职,赚了钱非要我来玩一次…我本来不想来的,但是谁能忍心拒绝妹妹的好意啊?后悔死我了,妈的,真是伤财又伤心。”
伏流火笑不出来了,他提起的嘴角缓缓落下,面色复杂。
穿越前他的家庭不算什么大富大贵,但也勉强算个小康,从来没有因为“几千块”而发愁的时候。身边挥金如土的公子哥大小姐见得多了,从未想过在这样花团锦簇的世界里,还存在着诸如陆衷此类拼命用自身血肉才能换得一个让妹妹读书机会的人。
他想说,其实现在大学生一抓一大把,毕业了也未必能够找到工作,就算找到工作薪水也低的要死,可能还没有你辛苦出力赚钱…
但是目光触及到陆衷明亮的、像是垂落了满天繁星的璀璨眼眸,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口中所谓“一抓一大把”的大学生在陆衷眼里是毕生遥不可及的梦想,他唾手可得的东西被少年小心翼翼地珍视着,怀揣最美好的期待,送给他最亲爱的妹妹。他不忍心戳破陆衷美好的幻想,害怕看到陆衷得知“大学生也不一定会很轻松”那失望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干巴巴地说了句“大学很好,你妹妹以后也会过得很好,毕业很轻松就能赚很多钱”就又把嘴闭上了。
树荫之下,少年因为种族原因而尽显苍白的脸色更衬他身姿单薄,耳畔坠着的两颗暗红坠子无端叫人心中添了几分压抑。
裴文竹迟疑了一下,将手放在陆衷的肩上,轻声道了句:“抱歉。”
“道什么歉?”陆衷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你又发什么神经?”
“……”一如既往欠揍的语气,裴文竹深吸口气,将自己蠢蠢欲动的杀心按下,冷着脸逼迫自己从牙根里挤出一句:“不该说你是瘟神。”
“就这个?我知道你不是认真的啊,我没在意,而且你都愿意舍命救我了,就算你认真的我挨两句骂就挨了呗,不疼不痒的。”陆衷迟钝地感受到四周颇为沉重的气氛,笑嘻嘻地插科打诨:“干嘛啊?别露出那种同情的表情,老子不需要。”
“……”裴文竹被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言论弄的失去讲话的欲望,但还是冷着脸说道:“我叫盛明玉,盛世集团的那个盛,回去之后你拿李昭阳这个名字来北京找我,你妹妹上大学的钱我出了。”
阿宓星星眼地捧住脸:“哇塞女王你好痞!”
陆衷微怔,心里涌入一股暖流,而后轻轻一笑。
现下他们身处异界,虽然嘴上挂着“等回去了”就怎么怎么样,但其实心中已经默认了这辈子可能都得留在这里的事实了,且他有手有脚,只要活着便不会依附他人,裴文竹说这话更大的意味是为了安慰他,他也不想拒绝她的好意。
他扬起头,黑眸盛满了温和的光,颇为感动地道:“你还挺人面兽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