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我一直表现的什么都不在意,只在意顺不顺心,甚至年轻时的脾气,都还在,国中无人不知晓,我是什么性子,甚至朝堂之中,大多也明白,我有个冲动的劲儿!
看不惯的就看不惯,不顺心的就是不顺心,你知道为什么?”
江虬君:“因为父亲故意如此!”
“有时候我也用我是故意如此,来忽悠自己,但我知道,不是的,我本来就是这性子,改不了。
当年江国难带啊!野人难驯啊!明明制定了律法,没人去看,没人去管。
说了不能随意杀人,但就是有江氏敢看野人不是人。
明明道理都说了,但还是有人不遵守!
我实在看不惯啊,所以谁敢随意杀人!
我就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杀了!
谁敢仗势欺人,我就敢当街打死!
江氏谁敢不学,我就敢冲进家门,抓去学堂,吊起来打一顿。
甚至那山中野人,也不懂什么盟约,不懂什么诚信,明明前一刻才说定了盟约,下一刻都敢随意不遵守,我就率军再打一次,而且要大打,教训的多了,挨的打多了,大家忽的变得顺眼起来。
忽的就遵守法律了,忽的就遵守道德了。
江氏也真的一日日变好,然后就有人大肆宣传。
说国君英明,以自身做法,故意用重法,重罚,教导江氏,教导野人。
通过一次次耍脾气,来让大家遵守法律与道德。
我也乐得他们如此说,所以也就对外说,律法与道德,就是我的底线,不去破坏法律,不去做违背道德的事情,就不会触怒我,就不会挑战我的底线!
我现在死了才明白,我不是什么都不在意,反而是所有事情都太在意了,所以一辈子看不惯的事,就是看不惯,不顺心就是不顺心。
随后江生脸色冰冷的看向江虬君:“但你知道,你做了什么让我不顺心的事情吗?”
江虬君脸色依旧冷淡,但是额头却出现了细细密密的汗水,开口道:
“父亲,曲老梦中黑狼乃山中咒术,并非我所为!母亲之事,也并非有意隐瞒!”
江生当即一个巴掌,打了上去,却发现自己手掌直直穿过了,江虬君的脸庞!
当即喊道:“你自己给自己一个巴掌!”
江虬君跪在原地,当即开始掌掴起来,江生这才愤怒的开口道:
“我在乎的是黑狼吗?
是巫术吗?
你母亲为救我而死的事你为什么不说,她救我就等于是救了江国,你懂不懂啊!
这些甚至能洗刷她之前的冤屈,至少此后没人能说她是江奸。
说到此江生的声音低沉下来:
“至少,你能过的不那么辛苦啊!
而你知道真相,却不敢去说,只去隐忍憋着。
为大局,为国家,为社稷,为母亲,为我,但你独独不为自己啊!
你怎么就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啊!
这些年,你…你…又是怎么过来的啊!”
江虬君猛然愣在原地,江生的这句话在脑海久久回荡。
他想过父亲的逼问,父亲的指责,甚至准备好了说辞,大不了将一切交代。
但却完全没想到,最后迎来的却是父亲的关心。
往日种种在脑海一一划过:
“野人就是野人,还想改变山林,该死!死的好!”
“哼!你果然和你母亲一个样子,白眼狼!”
“我才不和,江奸的孩子玩!”
那些画面在脑海一一散去,转瞬变成了父亲的那一句:
“这些年,你……又是怎么过来的啊!”
江虬君转瞬之间泪如雨下,他那原本冰冷的面庞,满是哭腔,哀嚎不绝!
……
江鹿瑶靠在院门外,低头踢着,脚下石子,听见院内嚎啕大哭,一时间愣在原地。
而那边江龙乾听见,院内哭嚎,满脸震惊。
转头一眼便看见,已经被吓得,在原地打摆子的江振海,这小子从小被老爷子揍着长大的,比老二还怕老爷子。
院内声音越来越大,他忽的想起自家老三,那是个打死,也不嚎一句的性子,顿时又忍不住胡思乱想,终于站起身来,只是往那门口一望,顿时又止住了,跟个没事人一样,坐了下来。
江生双眼通红走出门来,看见远处刚刚站起的大儿子,这小子刚看过来,就又像个鹌鹑一样坐了回去,难道他也能看见自己吗?
自家基因什么时候,这么强大了!
心头还在胡思乱想,却听见身前小女儿问询:
“爹爹,哥哥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儿,我都死了,难不成还能,把他吊起来,打一顿吗?”
那江鹿瑶当即蹦蹦跳跳的要跟上来,叽叽喳喳问个没完。
别的兄弟姐妹都挨过打,就她从来都没被父亲凶过,从来没有惧怕。
直到江生走过坝子,看着那坝子树下,坐着一动不动的一老一少,随后开口道:
“瑶瑶去告诉你大哥,换班啦!”
“好嘞!”
……
江生的墓地在山顶,说是墓地,更像是神庙,江生死前想的是,随便找个高处埋了就行。
但没想到,自家好大儿,直接将新修一半的皇宫,当他墓地了!
山顶大殿由玉石、青瓦铸就,玉砌生辉,琼阶焕彩,亭台楼阁,一应不全。
没办法这皇宫才开始修建,只有中间大殿修缮完整,马上又改成墓地,工匠只来的及,草草处理,周围只建了一个围墙。
但殿中一个玉石男人雕像,头上倒扣着青鼎,腰间系着长剑,手中拿着长戟,背上背着长弓,剑眉星目、鼻直口方,发丝飘散,望着远方,这是他年轻时的模样。
他自己都有些模糊了,没想到还有人记的这么深刻。
江生的墓就在,殿后不远,棺材埋在地底,只留下一个石头砌起来的高大圆形坟堆。
那坟堆后方,则是一些新迁过来的坟墓,只是在那高大的坟堆前,都显得渺小一些。
江生一个个走过去,辨别着一个个坟堆,有的是跟着他征战死的,有的是病死的,有的是老死的,直到走到一个小小的墓堆前,他忽的停住了脚步。
那墓前,石碑上刻着三个字“白灵君!”
他站在墓前良久,一屁股坐下开口道:
“灵均啊!我好难啊!又当爹,又当妈。
想要孩子们,为了江国出力,背负责任,但又想孩子们过的好一点,有自己的空间,而不是一个只为大义而活的工具人。
我明白,国家想要立起来,强起来,就是要这样无情,就是要这样冷血,但我做不到啊!
孩子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稍微看着憋屈,我就看的心疼啊!
活着的时候,怕这个,怕那个,好不容易老了,要死了,可以不管了,结果还没死掉!
真想学你们一样,彻底死了,就啥也不知道,啥也不用管了。
我总觉得,我好像没真正死过,就算上一世穿越而来,也只是长久沉睡,眼睛一睁,就活了。
而这一世死了,却又没完全死!
我其实一直不怕死,就怕活的没劲,等老了经历多了,反而期待起死亡来了,因为死了就能与大家重聚,能给你们吹牛!炫耀!
我以为你们都在死亡的站台前,等着我下车,结果到头来,你们什么也没等到!
而我……谁也没见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