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桂香是近两年才在上海走红的沪剧青衣,原本在不知名的草台班子里唱戏的小青花,也不知遇上了什么大靠山,近两年来不光是在上海最好的剧场里排戏,而且还有电影公司提出要请她去演一部默片的女主角。
《打金技》是筱桂香成名后排的第一出新戏,名作家黄浦旭亲自编写的剧本,沪上名角段小蓝与她配戏,锣鼓班子用的是有名的胡家班,更有各大报社轮翻做宣传,使得这出戏未演先火,一个月前戏票就被抢购一空,听说在黑市上票价翻了不止一个跟头。
华美大剧院在原来宁皖剧院的基础上翻新重建的一家大剧院,后台宽敞明亮,不光有专门的道具间,在二楼还有一排设施齐备的化妆室,此时前台的梆子敲过三下,想是观众已全部入席,剧院刘经理抚着圆圆的肚子,气喘嘘嘘的推开门,看到筱桂香还稳坐在化妆镜前,不由哀呼道:“唉呀我的姑奶奶,怎么还没化好妆呢?前面可是都到齐了。”
筱桂香眼角抬也没抬,对着镜子描眉毛:“快了,不行你让段老板先上去露个脸呗。”
“今天的客人可是冲着您来的啊。”刘经理掏出手帕来擦擦汗:“我给你说聂少可是准时准点的来了,这面子可是给足了啊,筱老板您是知道轻重的哈?”
“是是是,今儿来的都是贵客,哪个我也得罪不起。”
筱桂香站起身,在镜前左右照照,回身亮个像,再看看镜中人,行头妆容俱是齐顺,这才堪堪移步。
“唉哟,我华美开业这么多年,连带早年间大清时,也没见过今天这么大的阵仗,筱老板您看看……”
刘经理走在前边一边引路,一边指着走廊两边的大花篮说:“今早起花篮、贺礼就陆陆续续送进来,门口前台都快摆不下了,就是当年的小桃红也没这么多人捧场啊。”
筱桂香一路走过,眼角扫过那些花篮上的署名,工商名流、买办经纪,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她抿抿嘴,轻声说:“知道知道,这些礼都得回的,大不了多应承几桌饭局。”
刘经理听了,暗暗点头,要么怎么说人家红的有原因呢,筱桂香就是这点好,上道,知道什么人要笼络什么人不能得罪,不过两年时间,上海滩但凡有些身家的人物,到有一多半成了她的朋友,比起那些梗着脖子讲名节的小妮子们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人至台前,稍做休整,只听得梆子敲的山响,有人打开戏帘,升平公主整理仪容,甩甩水袖,莲步轻盈……
剧院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以往常来喝倒彩的那几个混混也不见了踪影,筱桂香暗自松一口气,掖掖袖角,眼角扫过二楼的包厢,微微怔了一下。
那间总是空着的包厢,今日突然亮起了灯,一位贵客赫然在座。
黑衣,白皮肤,他年纪不大,却端坐正中。
再看二楼的另外一边,美酒满杯、佳人在侧,年青公子斜靠在椅背上,美人递来剥好的桔子,他连接都懒得接,直接用嘴叼过来吃……
锣鼓热闹,乐声悠扬,还有璀璨的霓虹灯闪耀。
此刻才是上海滩最好的时光。
……
吴兴路边的弄堂里有一座前堂后院的小洋房,是沪上有名的交际花胡旖旎的私寓,此时华灯初上,原本正应该是这所大宅子最热闹的时候,今天却冷清清的连个人影也没有。
没开灯,二楼凉台上,一个身材魁伟的男人正在吸烟,他身后,胡旖旎身上披着件睡袍,妖妖娆娆地靠上来,从他手里把香烟捻过去,吸一口,淡淡吐出来……
“四哥,刚才丁麻子来了,说是许少阳躲着不见他,西枫渡那边也把帖子给退回来了,还是老话:师叔不见外客。”
“许少阳这个老狐狸,平日胸脯拍的山响,现在连个头都不敢冒一下。”
洪四咬咬牙,看着胡旖旎手里的香烟升起的白色烟雾,眼睛里凶光一闪。
胡旖旎知道他的心思,举起香烟递到他嘴:“四哥,眼下找到麦三最重要,只要掐住了麦冬,谁还能说个长短来么?”
洪四凑着胡旖旎的手吸一口烟,又长长吐出来:“说也奇怪,平时也没听说过老三在哪里置办过什么产业,最近阿姐和聂少那里也没听说有什么动静,这一个月他能躲在哪?难道他真的能打洞不成?”
胡旖旎看看洪四,轻轻笑一声:“人家都说四哥是上海滩上的狠角色,我瞧着麦三到是更胜一筹,前后这才一个月的工夫,他连面儿都不露,硬是把咱们压在这吴兴路出不了头,我到是挺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