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五的早上,薄李氏的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她嘀咕一句,抿抿鬓角的头发,抬眼看向窗外,正好看到院子里飞来一只喜雀,停在那株大槐树上“喳喳”叫起来。
这真是难得的好兆头,莫非是花树里的烟馆有了着落?
薄李氏拿起桌上的佛珠拨弄两下,垂着眼睛支派红玉:“即是休了假,东昌也用不着琥珀跟着了,你去给琥珀说一声,让她往东市的三叔公家送一筐新鲜瓜果过去。”
东市离的远,路上又得过条河,渡船未必时时能有,小耽搁一下就得半天的工夫,等她回来,尹家的婚事早就定下了。
薄李氏打定了主意,自然不着急,选了件绯色绸衫出来,觉得老气,又换了件姜黄色的在身上比划。
周管家急匆匆的走进院来,见门帘垂着,不敢进门,只在门口候着:“太太,有客。”
“可是花树里的陈婆子?让她等着就是。”薄李氏对着镜子系扣子,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领子那里不太偎贴。
“不是,是镇江的吴太太。”
薄李氏手一顿:“吴太太?就是给姑奶奶保媒的那位?她不是鲜少出门了么?”
十里八乡,谁不知道镇江的吴太太?
市面上但凡有些头脸的人家,小姐公子的婚事大多交托吴太太去办,十次到有九次能成就,媒人能做到两人得意四方圆满的,在镇江地界里,还真找不到比吴太太更合适的了,可惜的是她两年前已经收山,不太接生意了。
尹三好大的阵仗,居然把镇江吴太太搬动了,可见是极有诚意的。
薄李氏顾不上领口的那道衣折,再照照镜子,觉得无甚偏差了,急匆匆的走到前院,一进门,就见一个白胖的中年妇人坐在客位上,上身穿着镶青边的素花上衣,下身着青色的暗花长裙,除了两只水绿诱人的玉耳坠,周身上下未见一件首饰,但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气度,到把她这个主家奶奶给比了下去。
“唉呀,吴太太您怎么来了?您可是稀客,难怪一早上喜鹊叫个不停呢。”
那吴太太虽是上门来提亲的,却未见下风,笑盈盈地福一福:“近几年我身体不太好,熟人家里也不常走动了,这一次是专门来给老爷太太道喜的。”
薄李氏原本还怕薄宝璋不同意,见到吴太太上门,心中到有了十成把握,干脆让周管家把薄宝璋从书房请了出来,就连儿媳妇也没避着,都一一介绍了坐在屋里,只等着那吴太太说出尹三的事来。
“说起来我还是十几年前来过贵府呢,当时我就说过再没有比镇江沈家更合意的人家了,今日看看果不其然吧?以后亲上加亲,女婿又是世上难觅的人材,老爷太太只等着享福吧!”
尹三的儿子和沈家有什么关系,哪里又谈的上什么亲上加亲?
薄李氏愣了一下,偷看一眼坐在一边的薄宝璋,转念一想,难道是嘉桢托吴太太来给珮菁提亲的?可是之前薄宝璐那边一点口风也没露过啊?
“吴太太说的这是……?”
吴太太拍拍手,大笑出来:“唉呀是我疏忽了,竟忘记了家里有好几位未出阁的小姐呢,这样说吧,我是给沈家大少爷提亲来的,求的呢,就是你家小小姐薄锦书。”
众人一听,全都愣住,黄婉抽出手帕捂嘴笑:“吴太太记错了吧,我家小小姐叫珮薇啊。”
“没错没错。”吴太太摆着手:“我来时沈大少爷交待过的,求的是丹徒薄府六小姐锦书,我可记得真真的呢。”
六小姐?
薄李氏原本也以为吴太太说的是珮薇,可是一听她说出个六小姐,便知道不对了:“吴太太,谁人都知道我家只有五个孩子,哪里来的六小姐呢,定是沈大少爷记错了人家吧。”
吴太太听了这话,似乎有点不太高兴,渐渐收了笑容:“做父母的舍不得嫁女儿,或是心中另有人选,拿乔一下也是有的,只是我做一行这么久,还真没见过能拒绝沈家的人,薄太太这样说,是要断了两家的情谊了么?”
薄宝璋胆子小,联想起当初宝璐干的蠢事来,已是惊出一身冷汗:“吴太太冤枉我们了,不是我们拿乔,是我府上真的没有叫锦书的孩子啊。”
“沈家大少爷是什么人物你们也是知道的,他看中的人谁敢不给?我就不明白了,贵府藏起一个大活人来是要做什么?”吴太太板着脸,端起茶杯端到嘴边,想一想,又搁下,瞧那样子,竟似乎是要甩袖而去了……
听说镇江吴太太上门,薄珮菁和薄珮薇哪里能坐得住?早早站在门外偷听,两个人本来也都有所期望,心中忐忑了半晌,这会儿听出了是场误会,不免都有点失落,珮薇心细,凝神一想,想到了一个人身上,也顾不上害羞,急匆匆地跨进屋里:“母亲,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年沈少爷重病得愈,不是给咱们府上送过谢礼么?那谢礼盒子里不是还有一封信,说是给琥珀起的学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