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多数的恐惧来自于未知,比如周淦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初的恐惧就是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他与明朝人的文化不同,生活习惯不同,甚至是平常说话用语都不同。好比一个在大城市生活一辈子的人,突然来到哪个小山村,就算穿着打扮和大家一样,在人群中不说话还好,只要一开口,他就是最异样的星。说话不仅仅是言语,还有神态、动作,这个是长期生活在一个圈子里才会形成的一种共同习惯。
周凎在他醒来确认自己真的穿越后,就开始特别的注意这一点。少说话,多观察。观察人们的一言一行,努力的模仿,看人们如何施礼,如何称呼,如何甩动衣袖......然后结合上辈子看过的什么水浒、三国等书和电视剧等,努力回想一些“古言古语”,特摸谁让我文化人呢,学的都要比普通人多一些,真累。
前世在江湖闯荡多年,时刻不要有侥幸之心是他的座右铭。他不知道他任何的一个动作或者一句话,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尤其是在京城这样一个满是权贵的地方,这里有太多的人可以决定他的生死了。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逃,逃的越远越好,逃到一个说错话,做错事,都没人在意的地方去。但现在的问题是逃不掉咋办,只能更小小翼翼,心怀恐惧。
消灭恐惧的方式,有时候就像捅破一层窗户纸。从昨日到现在,短短的时间,他与锦衣卫头子、大明知名士人一起坐着喝茶;和一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国公说过话;对了,还有方大洪那样的军人或者武人吹牛打屁。
他发现好像也没有什么,这些大明上流社会的人,也是如大街上的贩夫走卒一般,他与他们的隔阂好像也没有那么深。这种感觉有点像前世和老外吹牛,开始时小心翼翼,说着说着老子要甩开膀子了啊。哪管你听懂听不懂,反正老子是会元,听不懂是你没文化。当然现在对面坐的这位也是文化人,还特摸是位文化名人。周淦不能如面对方大洪那样胡吊扯,他还得小心翼翼:
“人中兄也懂格致之学?那有机会定要和人中兄好好讨教一番。”这句话半是好奇,半是客气话。没想到吴伟业却打开了话匣子:
“可惜、可惜呀。子龙兄文才武略,今科又未高中,实为憾事。去年温阁老当上首辅,我早已料定今日之局面。只是呀,温阁老做事未免太急了些,把你方圆兄架在了火上烤。”
啥意思?什么温阁老,周凎根本不认识。但意思还是能听明白的,我周方平刚穿越而来,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会元,然后成了大佬之间争斗的棋子?这个小胖子只是昨天和自己有一面之缘,今天特意跑过来和自己说这些干嘛?
看着周凎拿着茶壶给几人添茶,不发一言。又看了眼方大洪一眼,见此人长相粗鄙,也是低着个脑袋。吴伟业心内有些鄙夷,传言果然不假。
昨天他在田府给戏班排演新的剧目,有人告知大都督请来了新科会元,他赶紧过去见识一下。没想到高中会元的居然是凤阳府的周凎,去年的南直隶解元,把个吴伟业惊到了。等到周凎来到亭中,与他们品茗闲聊。这小子基本不讲话,不懂人情世故跟一块木头一样,唉。
见周凎无言,吴伟业喝了一口茶,说道:“三日后,冉驸马邀我等复社学子到宜园相聚,方圆兄到时一起来参加。大家吟诗作对,煮茶品春,不失为一桩妙事。坐中还有文状元等分享殿试注意事项,此等机会可不多哦”。
小胖子,终于露出了马脚。原来是想拉老子站队。复社?前世也不知道在哪本书上或者刷短视频时,偶尔听过几次复社的名字,当时完全没有留心,只知道是明末的一个组织。还以为和什么“反清复明”有什么关系,现在崇祯还没吊死,大明还没亡,自然没有反清复明的要求。能被后世提起的,在当时肯定是做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或者具备一定的影响力。
吟诗作对?不存在的,你当老子是熟背诗词,还能懂各种历史典故的穿越者?而且想拉老子站队?大明都快亡了,他可是知道崇祯皇帝换过无数次首辅,站队?老子可不想活成墙头草,且老子的命也没那么硬。低调做人,早点逃出京师才是正经。
面对拉拢,直接拒绝肯定不行。那怎么办,转移话题呗。周凎说道:“不知那位人中兄精通何等格致之学?”
看着周凎一脸纯真,好像并不是故意拒绝,吴伟业只能先暂时放弃拉拢的心思,说说陈子龙的事情,说不定通过这能拉拢到这小子:“人中兄是徐阁老的亲传学生。可惜呀,时也命也。去年冬月徐阁老仙逝,人中兄扶灵柩一路送回松江府,二月底才回了京师,误了此次科考。不然以他之才,必定能高中。”
徐阁老?又是哪位?
只听得吴伟业颇有些惋惜的说道:“贤弟要是想见见他,那定要赶早喽。他不日就要离开京城,准备去南京出版徐阁老留下的农政全书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