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迈入广场的一瞬,庄吾的直觉便开始预警。
这里的空气仿佛变作浓稠污秽的泥浆,难以言喻的邪气与恶意弥散在空间中,只是站在这里就几欲让人作呕。
在广场的最中央,黑红色的污秽光芒自苍白祭坛上升起,直至没入天穹,如同倒悬的污浊瀑布、亦如邪异的参天巨树。
一个人影坐在那道光带的最底端。蓝黑色双目、沧桑的面孔、锋利如军刀般的气质。他并未身着那套白色的守夜者制服,而是穿着一套黑色的西服。
那条形如虫类的右臂向前伸出,虫钳牢牢夹住苍白的冰矛。
而后,带着金属质感的虫钳缓缓发力,如同液压钳般将那根坚硬的矛寸寸挤碎。
“最让我意外的,是有人活了下来。其次才是被你找到这里。”男人平静地说道。“在那个瞬间,所有守夜者都被传送到了幻梦境的不同角落。”
“你知道名为恐怖猎手的神话生物吗?它们忠于蠕行者与祂的众多化身,于是在幻梦境中集群,徘徊,拱卫着尚未苏醒的异神。”
“所有被传送到它们集群地的个体,都只会有两种下场:被它们视作入侵者而撕碎——亦或将它们杀尽,一个不留。”
“因为它们不知恐惧,不死不休。”
庄吾拔出刀刃,握紧刀柄,一步一步走向男人。坚硬靴底与石质地砖相击,分离,声音并不响亮,却分外刺耳。
“所有人都被杀死。”他在男人面前十五步处止步,“而后,你取走灵魂,放入祭坛,献予异神。”
“是。”男人只是微微颔首。
【前方有不正常的魔力波动,或许是某种阵法。请小心。】
了解。庄吾平静地回应。
在他的眼中,周遭的魔力如有色线条般分明。他清晰地看到,以祭坛为圆心,魔力勾勒出一个标准的圆,其边缘自他脚尖掠过。
防护阵法,亦或是某种陷阱?
“都不是。”仿佛是猜到面前守夜者心中所想,男人摇了摇头。“只是搭建了一座舞台罢了。”
“一个人与虫厮杀的斗技场、一条胜者踏过死者尸骸的阶梯。”
轰隆隆。
巨大的轰鸣自地下响起。灰色的地砖破碎,皲裂,青黑色的土石如活物般自裂口中升起。
以祭坛为中心,整座广场的地面以惊人的速度隆起,上升。仅仅数秒,青黑色的土石便构筑作近百米的高耸山丘。
庄吾抬起头。
那座苍白的祭坛化作阶梯尽头的一颗小点,而漫长的阶梯将他与祭坛分隔。
他眯起双眼。
除了这条阶梯外,山丘上的所有地方都充斥着高浓度的污染。若是贸然踏入,恐怕顷刻便会被同化成异虫。
——实际上,从迈入广场的那一刻起,他便感到皮肤下仿佛有某种东西蠢蠢欲动,挣扎着想要破壳而出。
终归是离那头异神太近了么......
倏地,阶梯的两侧升腾起黑红色的火焰。仿佛是在干柴中滴入燃着的油星,黑红火焰几乎一瞬便笼罩了整座山丘。
除了那条阶梯。
男人站在阶梯的尽头,俯视着山脚下渺小如蚁的守夜者。
“守夜者杀死怪物,亦或是怪物杀死守夜者。”男人声音平静。“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他一步步走下阶梯。
每走一步,他的外貌都会发生些许变化。
神色疲惫,留络腮胡的中年男人;
面色绝望,眼窝深陷的佝偻青年;
神情彷徨,不知所措的迷茫少年。
就像是一张张掀开覆盖于脸孔上的面具,终于只余下最后一张面孔。
那并非人类的面孔。
而是狰狞丑怖,宛如恶鬼般的异类面容。
那是怪物的面容。
那对紫黑色的复眼凝视着面前的守夜者,眼中的网格状结构映出千百个相同的身影。
漆黑的骨质甲胄包裹躯干,其表面粗粝如同沥青。在甲壳相接处的柔软皮膜下,隐隐可见青色血管的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