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既然无钱,那你家的女子呢?”
年老的巫婆由自己的弟子们搀扶着,对一衣着简朴的汉子说道。
那汉子匍匐在地,对着巫婆哀求道,“今年交了赋,吃了食水,实在凑不出钱为河伯筹办娶亲之礼……至于我女,不过七岁,如何能做河伯新妇?”
“还请您宽恕今年,明年一定补上。”
巫婆悲悯的发出一声叹息,“唉,我筹钱集人,也不过是为了让河伯高兴,避免发水祸害邺地。”
“大家都靠着漳水生活,又怎能不明白取悦河伯的重要?”
“你今年不拿钱出来,可以求我,可河伯发怒,谁来承担?”
“你家女子还小,也不妨事,筹钱的日子还有两天,到时候有钱便拿钱,无钱便出人,即便无法给河伯做良人,也能给祂做个打扫的小仆。”
汉子趴在地上泣不成声,但对巫婆的话也不做反抗,只等着巫婆和其弟子离开后,回家抱着自己的小女默默垂泪,转而又勒了勒裤腰带,说是宁可不吃东西,也要挤些钱出来。
“家里省点,再去借些……总能凑上的。”
汉子对自己的媳妇说道,摸了摸小女稚嫩懵懂的脸,“七岁小娃,我怎么忍心看着她沉到漳河里去!”
他良人也坐在一旁痛苦抹泪,“年年为河伯迎娶新妇,巫师年年都来索要礼仪钱财,这日子还怎么过!”
“可是不如此又能如何?”
“漳河要是发了大水,整个邺县都要没了!”
“而且、而且就算我们不信这个,他们要钱,我们又怎么敢不给!”
汉子捏着衣袖擦了把脸,擦不去满脸的苦涩和愤懑。
“好了,我赶紧出去借钱,早些凑上,早些安心!”
“若是……若是凑不齐钱,咱们就带上孩子逃了!”
汉子不舍得看了眼好不容易修起来的土屋,还有积攒的瓶瓶罐罐,最终还是跺脚说道。
而就在汉子出门不久时,又有人登门拜访。
妇人担心又是巫婆派人来催收钱财,让女儿回屋里躲着些,自己微微拉开了门缝,问外面的,“你们是什么人?”
门外人道,“我是受国君之命,任职邺县的官员,上门询问一些事物。”
妇人从门缝里看去,发现外面站立的人仪表堂堂,广袖宽袍,的确一副官吏贵族的气派,不像巫婆派来的手下。
于是瑟缩的开了门,迎贵人进来。
贵人道,“某名西门豹,初受任至此地,但见人口不多,田园荒芜,心有疑惑,可是出了什么祸事?”
“你知道了,能有法子做些事么?”妇人捏着衣袖,想着自己外出借钱的良人和躲在屋内的女儿,不由反问那贵人。
“某既然来问,自然是有作为之心的。”西门豹见她一脸愁苦,便安抚道,“你且先将事情说了,不然闭口不言,某虽有心,又如何能做?”
听闻此言,
妇人便将邺县的情况说了出来。
先是有一年漳河发水,淹没了两岸田地,随后邺县的乡绅和巫婆便在民间传言说,漳河发大水,主要原因是漳河的河神在作怪。
巫婆声称河伯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子,只要每年为其娶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作妻子,如此便可保证年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
不然河神发怒,洪水暴涨,毁坏良田,后果不堪设想。
邺县之民听后,便为求河伯保佑,按照巫婆所言举办了送亲之事。
然而除去挑选美丽漂亮的女子,为河伯娶妻还需要花费很大的开支,于是,乡绅们便每年都要向老百姓征收禀税,搜刮钱财,说是以集民资,筹办大事。
“这样的事,你们也信?”
西门豹听后,怒不可遏,暗觉邺地之民,为神鬼之事蒙蔽,浑噩不开其智。
这么多年下来,也不知道伤害了多少女子,损耗了多少钱财。
“不信又如何?”
“不信的话,直接被沉河的,便是小民一家!”
妇人对西门豹说道,“贵人自有贵人的安稳,不用担忧此事!”
西门豹为此羞愧难当,“是某想简单了。”
“今日既然听闻此事,某自然要想办法解邺县民忧。”
他愤然起身,对左右道,“若放任这等恶人继续欺骗勒索,如何能不负国君信重?”
“至于钱财,某先为你资助一些,以全你们拳拳爱子之心。”
西门豹让人取出一些钱币,交给妇人。
妇人接过后,便在一旁抹泪,口称感谢。
在此之后,
西门豹又带着手下四处询问,将邺县的基础情况了解于心后,便对整治当地巫覡害人之事,也有了初步决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