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七月。

平原省省会，平原农业大学教职工家属院的一栋五层楼高的筒子楼里。

这座楼里，住的都是农业大学的年轻讲师。每一层都有二十九间房，每个人只能分到一间大约十八九平，大约是3米五乘五米五的长条形房间。其他的倒好说，就是有些太过拥挤了，光线也不好，只能靠着挨着外面的一扇大窗户采光。要是朝南的房间还好，要是朝北的房间，就是大白天，也要开着灯。

房子里没有厨房，也没有卫生间，洗澡只能去每一层的公共卫生间。走廊里，每家的门口都堆着碗柜，煤球炉，和一大堆煤球儿。把本来宽敞的走廊给占得只剩下一道只能让人侧着才能走过去的过道来。

隔音也不好。

一大清早，只跟筒子楼隔了一道围墙的农业大学操场上就传来了大喇叭的喊声和运动员进行曲的乐声：

“同学们请按院系和年级有序排队，在各自的辅导员那里领取晨跑的小票，跟上各自的方队，跑八百米后让辅导员签字交回各自院系的学生会处！！切记切记，不要弄虚作假，弄虚作假是要扣学分的，还要通报批评！！”

这个播音一共播了三遍。

随着这个播音，筒子楼里热闹了起来。

不管是有课的，还是没课的，都跟着这个播间起了床。谁也不好意思别人都起床了，自己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大家基本上都认识，要是偷懒不起床，不一会儿就会传得全楼都是，让所有的人笑话。

四楼水房那里立刻排起了长队。这水房一共三间，中间是十五个水龙头，还有两个拖把池，左边是男厕所，右边是女厕所。现在排队的，主要是上厕所的多。洗脸刷牙的也不少。就是没什么人做早饭。

还有三四岁到七八岁的孩子在大人们的腿间绕来绕去，不小心碰到了大人，大人们也不生气，顶多用手在孩子们的头上呼撸一把，就让他们一边儿玩儿去，别在这里添乱。

挨着农大近，就是有这一点好处。农大的饭菜好是出了名的，而且有学校的补贴，还有自己学校种出来的农产品，又好又便宜，在食堂打饭比自己做饭还实惠。

大家要是中午或者下午没课，又嘴馋想吃点好的了，才会去农大对面的一个菜市场买菜买肉，回来洗洗烧一烧。要不然，都是拿着钢精锅去教工食堂打饭菜去。

大家一边排着队，一边还随意聊着天。聊天的内容，不外乎是今天的天气，你的实验田的作物长势如何，这个月工资又不够花了，什么时候能涨工资啊。时不时还有婴儿的啼哭声和孩子挨打的哭闹声传来，惹得大家会心一笑：这是谁家的熊孩子，昨天晚上就哭了一夜，怕又是个夜哭郎，老张家的熊孩子估计又是作业没写完，又挨了打哈哈。

正在这时，大家都听到了楼下有个洪亮的嗓门儿在朝楼上喊：

“马东梅！！马东梅！！你是要喝酸奶，还是要喝牛奶！！”

大家都嘿嘿笑了起来，好几个大老爷们挤到了水房的窗户边，冲着在楼下的一个一米七八左右，长得白白净净，二十五六岁的男青年打招呼：

“聂老师，好早啊！！你又要去给你家东梅买牛奶啊？一会儿帮我捎两袋酸奶回来啊！！”

“到底是新婚小夫妻，还是这么蜜里调着油！！聂老师啊，你也别太疼老婆啦，你这样，让我们压力很大！！”

说着，水房里的人一起哄堂大笑了起来。

楼下那人闻言笑眯眯地朝这边望过来，还挥了挥手，还未及说话，就听到挨着水房有两个房间的一个窗户打开的声音。

一个只有二十一二岁的女孩探头伸了出来，冲着楼下的那个聂老师喊道：“酸奶酸奶！！顺便买上几个包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