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玥轻盈转身,缓步回到床边。
细心地为吴殊盖好被子,随后点燃了屋内几盏烛台,这才悄然退出。
吴老爷子站在门口,一直看到白玥走远了,方才步入房间。
伴随着他稳健的步伐,天花板上仿佛有几点寒星掠过。
吴殊心中一紧,连忙侧头看去。
这才惊觉,吴老爷子手中提着一柄长剑。
剑身通体玄黑,唯有两侧锋利的剑刃,在烛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老爷子缓步至桌旁坐下,从衣襟中取出一块洁白的帕子。
动作轻柔而专注地,在玄黑长剑上缓缓擦拭。
外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一想到今晚傩面老爷又要来了。
吴殊有些惴惴不安,连忙开口问道:“爷爷,外边怎么样了?”
吴老爷子一边擦拭着长剑,一边答道:“今夜,注定尸横遍野。”
窗外,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喇嘛们念诵经文的声音。
梁州几乎没有春秋,只有极为短暂的夏季,和无比漫长的严冬。
此刻其他地方还是秋季,但梁州人已经裹上了厚厚的羊皮袄。
这么寒冷天气,即使在室内,盖着被子,仍然能感觉到寒凉。
而那些喇嘛,竟然在户外冷硬的地上坐了这么久。
吴殊不禁喃喃道:“今晚,那些喇嘛...”
吴老爷子顿住了擦拭长剑的手,看向吴殊,沉声道:
“那些喇嘛,对梁州而言的意义,极为特殊。”
“平时再软弱的人,也有刚性的一面。几年前,他们宁可全城殉葬,也要保留下他们的信仰。”
“傩面老爷这才勉强答应他们留下一座庙,和这两百多名喇嘛。”
“你觉得,难道是傩面心善吗?”
心善,这个词,实在和以戏弄、虐待百姓的傩面老爷扯不上任何关系。
吴殊再次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恍然大悟道:
“今日,傩面老爷刻意啃食了巡游队十二子的人脸。
还借机责备梁州百姓,没有补齐巡游队伍...
它是意有所指,表面上指责梁州百姓对它的供奉不诚挚,实际上还是介意梁州人私下对喇嘛们的崇敬...
那些喇嘛,他们是想明白了,只要他们还活着一天,傩面老爷还会不断地寻衅滋事,凌虐百姓。”
“所以他们才决意赴死的...”
吴老爷子点头道:“没错。”
“妖由人兴,众愿成神。傩面老爷,要的是老百姓的信仰与供奉,这样才能增加自身的神力。
当年同意保留喇嘛庙,让那些喇嘛活下来,是怕梁州人真的全程殉葬。
如果没有了活人,梁州一座空城,对傩面老爷而言,毫无意义。”
吴殊颇为好奇地问道:“现在,傩面不怕百姓们再集体殉葬了吗...”
吴老爷子意味深长地说道:“相处之道,本就是博弈之道。两方互相试探。”
“这些年来,傩面强抢民女,凌虐老弱,但梁州百姓一再退避。”
“看起来,梁州的百姓,在这些年看到傩面老爷种种残虐的手段,
已经逐渐趋于它的淫威之下了,无心反抗了...”
说到这里,吴老爷停下了擦拭长剑的动作。
将帕子叠好,轻轻放置在桌子上。
他不疾不徐地走向床边,手里的玄黑长剑随意的拖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