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开宝十年三月。
汴京,右军巡司狱。
“咔......”。
昏暗逼仄的单人牢房一角,蜷缩在稻草窝的张修听到响动,身子抖了一下。
“张衙内,张衙内!”
他揉着眼睛缓缓坐起,只见身前一个中等身材,头戴交脚幞头,身着绿袍公服的八字胡官员正一脸紧张的盯着自己。
“...........”
张修疑惑地左右瞟了瞟,身边并没第三个人。
“你.....在叫我?”他指着自己问道。
“衙内说笑了。下官右军巡使周艮,张衙内请移尊驾到外边去说话吧。”
那个叫周艮的官员弯腰作揖,声音愈发恭敬。
张修一时有些发懵。
右军巡使是右军巡院的长官,由九品文武选官充任。虽然品级不高,但因为主管开封城汴河以南区域的街巷日常治安,所以对寻常百姓可是震慑力十足。
所以,他对我这么个小喽啰这么客气做什么?
难不成昨晚自己又穿越了?
是的,张修是个穿越者。
他本只是个十六岁的高中生。
而这个世界的他,虽然也是十六岁,却已是个手格猛虎,独猎巨熊,手上几百多条人命的边塞游侠。
两个多月前,游侠张修在白沟河南麓引弓相助中了契丹人埋伏的宋军,连珠箭一口气射死三十多个打草谷骑。
只可惜大功告成之际,不慎从树上跌落,头下脚上地插在雪地中死翘翘了。
而现在的他,则是在穿越之后托了“他”的福,被二皇子府出身的小官相中,举荐来开封做了府上的亲校。
然后还不到一个月,也就是昨天,便因为在西大街与八九个泼皮当街斗殴,被军巡铺的官差逮了个正着。其实只要再晚一些,自己已经收拾完那群混球跑路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稻草灰尘,一边咳嗽一边站了起来。
阳光透过狭小的气窗,照在他六尺(一尺约合32cm)的魁梧身躯上,兼之虎体狼腰猿臂,更显得气势十足。明暗之间一双鹰眼炯炯有神如灯火摇曳,流光溢彩。
他一边薅着头上的杂草,一边走向牢房门口。周艮乖巧地侧步闪开,跟在他身后。
门口站着六七个皂衣狱卒,看他走近,立时弯腰行礼。
张修冷峻的目光扫过,只见他们个个瑟瑟发抖,头越来越低。
这不就是昨天把他从西大街抓到牢里来的那一批人么?
他对其中一个叫李班头的印象特别深刻,因为那厮搜他身的时候把他仅剩的几个铜板都摸走了。
看来自己并没有二次穿越。
周艮在他身旁察言观色,便对着那群狱卒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给衙内跪下!”
狱卒们闻言“噗通”一声齐齐下跪:“小的们昨日有眼无珠错抓了贵人,万望张衙内开恩!开恩啊!”一边求饶一边忙不迭的磕起头来,甚至有人还抹起了眼泪。
张修脸色微变,却没有说话,只是背着手默默看他们表演。
不多时,他们一个个磕头磕累了,都眼巴巴地看向周艮。
周艮满头大汗,看着张修赔笑道:“衙内,您看.....”
张修方才平静的说道:“周大人如此,真是折煞卑职了。快让兄弟们起来吧。大人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周艮忙道:“不敢称大人,衙内叫下官名字就是。”
随后扭过头,脸色一变喝道:“还不快起来谢谢衙内!”
狱卒们如蒙大赦,纷纷站起来,躬着腰七嘴八舌的向张修作揖道谢。
“衙内,昨日实是不知您身份,委屈您在这纡尊降贵了一晚。如今误会解除,您.....可以出去了。”周艮这才说明来意。
“我一个亲校有个屁的身份纡尊降贵。”张修忍不住心里吐槽。
他是到了汴京才知道,所谓亲校,就是前朝末世时令人谈虎色变的霸府亲随牙校。只不过自大宋开国以来,虽称呼未变,但已不再被视为武官,而是慢慢沦落成了府邸勾当人,与内外胥吏差不多,不仅同属贱职,子孙后代也同样是不能参加科举的。
当然皇亲国戚,宰执牧伯府上的亲校要好上许多。料钱颇为丰厚的同时,任职满五年就有机会通过流外入流摆脱贱职的身份出职为官。
对于不想再刀头舔血,又科举无望的张修而言,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周大人言重了。既然如此,那我这就走了?”张修试探道。
“当然当然。不过那个,嗯.......衙内您脸上这伤,是怎么弄的?”
周艮紧张地询问,然后扭头狠狠瞪了那群官差一眼。
张修摆了摆手:“与他们无关,是昨天我自己伤到的。”
周艮长吁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如果那位大人到时问起此事,请衙内务必说清楚,莫要害了下官。”
哦,这么看来是有什么大人物打了招呼。
可是.......
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这一个多月有认识过这类人物。
难道是二皇子?
可虽然自己是他府上的亲校,但其实并没见过他。毕竟府上几十号人,自己又基本不呆在府里,他哪有功夫来关注自己这么个小人物。
张修按下心中的疑惑,决定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于是他向周艮微微点了点头,便朝外走去。
“哦,对了!”
他迈出没几步突然想起个事,猛地转过身来。没料到周艮一直跟在自己背后,结果往他怀里撞了个正着。
“......周大人跟着卑职做什么?”
“啊....哦哦,我送送衙内。嗯,衙内是还有什么事么?”周艮摸着鼻子眼神闪躲。
“卑职刚想起,昨天来的路上,这位李班头从我这借了点钱,请问现在可以还我了吗?”张修平静地看向那个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