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现在,舒南在要求她的回应,她身体上的回应。
她不由自主地伸开双手,搂住了舒南的脖子,舒南将她顺势抱起来,放倒在旁边的沙发上。可是杜薇却突然坐起来,制止住了舒南进一步解自己腰带的动作,连声说道:“舒南,对不起,对不起,我想我还需要更多一些时间。”
舒南推开她的双手,“我不,已经给了你好多时间了。”舒南继续脱下自己的外裤,只身着一条短裤,见杜薇落泪,便先来安慰她:“放心,我不会走的,我会为了你留在这里的,留在中国,留在长沙。”
舒南抱着杜薇,手用力地拉下她裙子的拉链。
“不要,求你了。”杜薇的眼泪大颗地掉在他的手腕上,他一惊,住了手。
“没想到你是真的不想,你原来多么不愿意让我碰你。”舒南有点悲哀地说着,拼命压抑住了自己的冲动,停顿了好一会,迅速地将杜薇的裙子拉上拉链,然后穿上自己的裤子。
“放心吧,我说过,不会在你不愿意的情况下冒犯你的。”
“但是,”临走的时候舒南说道,“出国的名额只会保留到下个月底,开学之前,你能否在那之前给我答案?”
在那之前,杜薇回了趟老家。这是她婚后第三次独自回到那个小山村,她觉得正是时候,是她该一个人彻底静静的时候。
前面两次独自回去都是事出有因。
第一次,最爱的堂姐意外过世了,她是去参加一个晚间的同学聚会,乘坐在别人的电动车后座上逆行时被抛出去摔死的。
第二次,堂姐的妹夫,也就是杜薇的堂姐夫又出车祸死了,他是在扶贫公干的路上,自己开车撞上大货车当场死亡的。
这俩个亲人,都是杜薇最敬爱的人,她为他们分别都写了追悼文。
近些年,不知道是否长大变老的缘故,杜薇发现身边不断地有人离开、永远地离开。小时候,总以为失望离自己多么地遥远,到处一片生机勃勃的模样。
长大后才发现,世界原来并不总那个样子,也不知道是世界确实变了,还是看世界的眼睛变了。
除了堂姐和姐夫和意外过世,杜薇还能清楚地回想起外婆的葬礼,年轻的表弟的病逝,三叔的突发脑出血死亡。
生命,仿佛正在一个个地消逝,要么,也正在即将消逝的途中。
还好,有子墨、子熏,有舒书,还有千千万万的小孩在成长,杜薇想着,生命还不至于那么无望。这大概就是生儿育女的价值吧。
村里留存的大多是些老人,稍微年轻点的,都去到城市里闯荡。
为什么呢?因为乡村的教育跟不上下一代的发展啊,小孩子们是希望,大人们都把自己的希望摆放在最高的位置,哄抬着去更好的地方受教育。
杜薇有点担心,哪一天,爸爸妈妈要是不在了,自己在乡村的家,还能一直留存下去吗?那里仿佛保留着她属于前世的记忆。
村里的老人很热情,有些许多年没见到面的,有点认不出杜薇来。所谓女大十八变,那女老会有多少变呢?
“小薇,崽啊,咋这么瘦了?”村里随便碰到个老人,都能攀上些祖宗上的亲戚,动不动就亲昵地喊着后辈“崽”啊“崽”的,显得格外亲近。
杜薇每每很享受这些。就连林木,杜薇也觉得在城镇长大的他挺喜欢对他来说较为新鲜的乡村生活的。
回家第一天,杜薇尽最大的努力多陪爸爸妈妈聊聊家常,谁谁谁家又养起了一头猪,过年要到她家去分点猪肉,谁谁病了,谁谁家丢了几只鸡,村里出现了黄鼠狼,今年的雨水太多,妈妈种的西瓜没有保住,谁家又生了小孩,谁和谁又因为宅基地爆发了争吵,诸如此类的,就是杜薇曾无比熟悉的乡村生活了。
但比起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杜薇最怀念的还是生长在那些大山围抱下的花花木木,曾经很怀念的白色槐树花随着槐树消失了,老家的美人蕉和夜来香不再有人有心思给它们续命,喜欢的桃花樱花都不是能见到的季节,她总因为这些感到怅然若失。
杜薇在第二天下午太阳即将下山,没那么热的时候爬上了小时候经常翻越的那个山头——高山头,一路上她带着一把砍刀披荆斩棘地开路,最终坐在了那个高高的石头山上极目眺望。
下面的很大一片土地都改变了它原来的模样,原本绿油油的小乡村,被国家征收后改建成了市体育馆,旁边则修起了数个现代化的住宅小区,耸立的电梯房取代了原来的小瓦片房,小时候经常在这里能闻见的狗吠鸡鸣也已经听不到了。
但好在山下还有一小块区域仍是最原始的存在,那里茅草丛生,各种野花野草和不知名的灌木在恣意地生长着。
杜薇感到很开心,终究这里还是保留下来一小片自由的小天地。
她仿佛陷入一种自发的催眠幻想中,她将现在的自己从身体中抽离出来,站在一旁静静地观看着坐在那里沉思的自己,但是不一会,许许多多个不同的自己都来到了这里,有第一次爬上这个山头,对眼前陌生的世界感到惊讶的小女孩,那个时候可能她还只有三四岁,也有十岁左右,跟着妈妈到旁边的土地里收获西瓜时的小女孩,有十七岁花样年纪的大女孩,为了锻炼身体,一早在这个山头蹦跶着跑上跑下,她不知道为什么,乡下的孩子并没有跑步的习惯,因为他们从来不缺乏运动量,但是她那个时候却心血来潮地跑起步来,也有再大一点的时候,她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一种朦朦胧胧的迷惘的期待,但从来也没有过明确的规划。
哦,还有一次,因为什么事情,也许是顶嘴,埋怨妈妈偏心弟弟,娇惯弟弟,被妈妈打了一顿,于是委屈地一个人跑到山上来哭泣。
当时觉得天都塌下来的事情,终究又算得了什么呢?杜薇盯着头顶悠悠飘动的白云,小时候曾那么渴望离开的小山村,很如愿以偿地走出了这个热闹喧哗的小山村,没想到在它日趋宁静的时候,她又是那么地渴望回到这里,即使小时候的记忆并不总是那么让人愉快的,甚至是带着层层伤痛的。
大概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吧!杜薇一直觉得自己是从大自然中偶然孕育出来历练人间的仙灵,只是好像没有仙灵那么高级罢了,从自然中形成,在自然中生长,若干年后,会理所当然地回归这片混沌的大自然。
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出生在到处是水泥柱子的城市里,就好比庆幸自己没有被载种在任何大的或者小的、漂亮的或者简陋的花盆里,花盆的壁垒会限制住很多生长,最终让盆里的花只能长成预计的大小,和期望中的精致美丽。
当有不幸和伤痛来临,花盆太小,可能容纳不了那么多的伤痛而很容易枯萎了。
“而我,杜薇,”她想,“就应该像不远处那棵越长越高的枞树,生长在广袤的大地上,自然可以无视花盆的壁垒和化解一切的伤痛,我不仅不会被伤痛击倒,我还能将过往的一切发生、经过、故事为自己所用,将它们全都转化为肥料和养分,自然地向上生长着,呼吸着,越来越强壮!”
“我要学着开阔自己的思维,因为世界那么大,只有这样,我才能面对各种各样的矛盾。”
“我知道一切的痛苦都不是世界给的,而是来自人们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造就的。”
“一切都将是最好的安排。”
最后,杜薇终于想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和面临的现实问题。
首先,她不得不回归公司去处理此前造就的一堆烂摊子,害怕面对是无济于事的。
然后,她再次肯定了自己生存的价值:虽然在工作上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成绩,尤其是近年来再没有令老板满意的表现,但自己带动了几个人坚持运动,培训了不少人对待人生的正确态度,开解了不少陷入离婚烦恼或婆媳关系烦恼的同事,在不少团建活动中发挥积极作用而给大家带来了快乐,她也非常用心和努力地守护着子墨和子熏的健康成长,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她一次次地告诉自己并没有犯下什么滔天大罪,只是跟着自己的感觉让自己的精神又出轨了一次。
也许,这个世界上,有这种精神出轨的人不胜其数呢?
舒南怎么看自己,林木是否会真的原谅自己,这些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怎么评价自己,以及是否愿意重新接纳自己。
慢慢地,杜薇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的负罪感、自我责罚的潜意识明显减轻了。她已经学会了在除治疗室以外的任何地方,自我催眠和自我治疗。
她坚信能最终疗愈自己。
过往能回想的所有记忆片段,按照年龄退行的方式再次一遍遍地在脑海了浮现,杜薇便感觉自己经受了第三次的洗礼。第一次是客观现实的经验,第二次是在心理治疗室各种催眠半催眠或清醒状态下的回顾,第三次则是此刻在大自然中的自由回忆和联想。
我是谁?我为什么是我?我现在感觉怎样?接下来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杜薇一直带着这些问题,在无意识和意识的双层楼房上积极地思考,它们各自努力,又互相影响着。
她想起舒南曾经问过她,想要做喜欢的事情还是努力去喜欢自己在做的事情,她曾毫不迟疑地选择了第一个。
马斯克曾经说过,他的成功就来自于,因为他所做的努力是从人类福祉出发,而非个人利益。
这句话给了杜薇很大的启发。
大自然果然能借助个人的生活经验,给予他们成长和启发。
杜薇在天即将黑下去的时候,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喜悦走下山来。
“妈妈,我现在彻底理解你为什么打死也不愿意去城市里生活了。等我老了,我也希望生活在乡下,我特别渴望盯着葡萄大小的小西瓜一天天长大的日子。”
小时候特别渴望从山村走出去,见识大城市的多姿多彩、意乱情迷,中年后渴望从大城市回到乡村,陪伴大自然的花花草草,打理地里绿油油的庄稼,尤其是喜欢看着西瓜一日一日壮大,觉得那才是最最治愈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