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杜薇遭遇了一件人生中的大事,她爸爸因为长期吸烟酗酒,造成严重肺气肿,现已发展到肺癌早期,医院给的建议是需要尽快手术。
杜薇来不及悲伤,了解到手术的费用加上所有的检查诊治康复等,前期至少得准备个十万左右,弟弟显然是什么忙都帮不到的,他养活自己的家都成问题。
这是杜薇从出生到现在对金钱渴望最为强烈的时候,她自然十分后悔平时花钱大手大脚、及时享乐的生活态度,就是太在意每一个当下的生活和感受,不懂得未雨绸缪,从没有这个意识,才造成了今天这么被动的局面。
她去跟林木商量,林木说自己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些钱。其实她也清楚林木能有几个钱,这些年买房子又装修,装修完后又还了几年的债,然后就是生二胎,然后又是买车和买车位,加上处于对生活品质的追求,他们每年都会计划全家旅游什么的,还有对自己爸爸妈妈和弟弟的支持,她俩几乎一直没什么存款。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却忍不住不讲道理地生起林木的气来:“十万块而已,这么点钱你都拿不出来吗?这可是要救命的钱!”她明知道自己吼出来只是出于一种情绪发泄的需要,他不仅仅是在对林木发泄,更是对自我的一种训斥。
生活这个鬼东西,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要和金钱很不愉快地扛上了。以前杜薇总是很得意于自己洒脱的人生态度,总向人夸口说金钱乃身外之物,也看不上身边的人心心念念地各种奔忙各种诉说要省钱给孩子买房子、读书和娶媳妇,她总觉得自己将孩子陪好教育好,他自然就该凭什么的本事去挣自己成年后的生活,没有什么比做好当下的教育和陪伴更重要的。
但是,不如意、疾病、灾难以及类似的东西,总是会选择在某个时间不期而至,让人防不胜防,避无可避。
杜薇最大的缺点,就是对金钱这东西没有多少概念,头脑里没有一点财商,她从没去在意过林木工资是多少,只隐隐约约晓得他的月薪就那么一万五左右,然后要还房贷,还车贷,付幼儿园和小学的学费,而她自己的工资,理所当然地就用来支付家里各种日常开支,水电燃气费网络费,空调费取暖费,物业费油费停车费,爸爸妈妈那边的开销以及人情客费,以及日常的柴米油盐买菜的费用,这样下来,往往所剩无几,就全凭心情消费了,日常买买衣服买买书,化妆品,报个学习班舞蹈班啥的,如果没病没灾,倒也知足常乐。
可疾病这东西,并不是将它拒之门外就行的,它往往都是不请自来。
“要不,我去问下我妈,看她手头还有多少钱……”林木想来想去也好像没有什么太多的法子。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妈,那两千多一个月的退休工资,又是吃药又是补贴你姐的,前些年的钱又补贴了我们买房装修。不过你好歹去问一下也好。但是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没点存款呢?”杜薇从来没计算过钱的事情,从来不知道林木手头有多少余钱,于是林木就开始算给她看,所有他负责的那些项目数落出来,说他年初为了入股公司也才投入了好几万。
等林木问了他妈妈后,得到的答复是最多能借他个万把块,杜薇感觉有点心灰意冷,她也才问了媛媛,媛媛说自己的钱都投到小本生意里去了,今年开培训班搬迁了一个新校区,扩大了点规模,搞了装修,别看在深圳有房有车的,也只是表面光鲜而已,手头现金短缺不说,还欠着外债。
“要实在没办法,把房子卖了算了。”杜薇心累地说道,医院那边又在催促手术的时间了,这个时候她才想到,自己咋就没一个有钱的亲戚呢,而林木,又惯常不怎么有同学朋友往来的。
“卖房子,开玩笑吧?那孩子怎么办?”林木的反应很大,但是见他想不到办法帮助自己,又对自己的意见表示强烈反对,杜薇更生气了:“那你说怎么办?我爸爸不治了呗!”
“那即使卖车也不必卖房子吧。”沉默了一会林木说道。
“说得容易,二手车能值几个钱,谁知道我爸爸手术后啥情况,后续康复治疗估计都不是一个短时间能解决的事情。”
但是说归说,要将自己住了好几年的房子卖掉,自己租房住无所谓,想到俩个孩子,终究觉得不忍心。
但问题总还是得去解决,即使一时到处借债凑齐了手术款项,接下来又要被还债的任务压得喘不过气来。
连日以来,杜薇就在这种心烦意乱中惴惴不安地度过了,一次偶然的机会,林木向她透露到手头仅有的一点现金也被股票市场套牢了,亏得所剩无几不说,现今套现出来都困难。
“你一向对股市一窍不通,又从没见去了解过相关知识,竟也敢去想着一些不劳而获的事情。”
“我投的钱也不多。”
“那倒是啊,你想多投点恐怕也没那么个本事吧。”
“为什么每次说到钱的事情就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这么多年来,你存下过一点钱吗?房贷车贷孩子学费都是我一个人在付,你每天买衣服买衣服,新衣服穿都穿不完,尽想着自己了。”
“我只想着自己吗?你们的衣服不是我买的?家里的所有生活费不是我出的?孩子的学习不是我教的?我又当保姆又当家教,还得倒贴着生活费,你能好好去算算不,而你,除了上个班就啥都不管不会了,在现今这个社会,明明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你既不聪明,还不努力,就不要老是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了。”杜薇忿忿不平地说着,接着又说起自己其他的委屈,想到别的家长一再表示嫌恶的全职太太、全职妈妈确是自己求而不得的梦想,杜薇陆陆续续地吐露这么多的不满,再次说到:“有几个女人像我一样,既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又要做饭做家务,搞得晚上看书的时间都很有限。”
接下来的好几天,都不由自主借题发挥地争吵着,有时候她尽管也意识到自己过分了,但同时又觉得自己需要这么一个发泄口,让心头的情绪慢慢安静平和下来。
尽管林木大多不答话任她一个人闹去了,但晚上回到家里,要做的事情还是一件不会少。
一回家淘米煮好饭,便下楼去买菜,炒完菜吃完饭就开始收叠衣服,洗袜子,收拾沙发上地上各处被子墨扔得乱七八糟的书籍,拖一拖地,然后就得给子墨复习各种知识点,盯着他将各项作业完成并检查——他在学习上一直十分不自觉,如果不盯着必然会漏一半的作业不写,而且字迹潦草得难以辨认。又要复习一些其他的知识点,将课上他欠缺专注力没有听到的重要知识点重新给他补上来,这也是常有的事。在林子墨的学习态度上杜薇没少花功夫,有时候她会想他这种丝毫不思进取的学习态度很难说不是遗传自林木的。盯完他的学习杜薇就得洗澡了,将脏衣服放进洗衣机里,忙完这些往往就得到晚上十点多了,于是每晚都要不由自主地感叹为什么晚上的时间如此之少、过得如此之快,多想多留点时间给自己,学点有用的东西,多看些喜欢看的书啊。
而林木每天晚上的任务,仅剩下一个,那就是吃完饭洗几个碗。
杜薇忙完一切走进厨房,地上是脏的,油烟机上是油油的,洗碗槽上是一片一片的脏污。
林木的任务仅仅是洗碗,真正地只洗三个饭碗和俩三个盛菜的碗而已,几分钟时间的家务,至于其他的锅呀、灶台呀,都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于是杜薇时不时地要花大量时间去清理脏污的厨房,以及冰箱。
怎么说他也没有实质性的转变,就像偶尔让他盯一次子墨的家庭作业,第二天必然会被老师点名少做一样。
他晚上的大部分时间,全耗费在了手机上,那台用了七八年他还舍不得换掉的Iphone 7。
在这样的境遇下,杜薇逐渐感到对林木有些心灰意冷,她每次看到他,总觉得一眼就看到了人生的尽头。
他是不可能有所改变和发展的,她在内心里这么对自己说,既没有出色的能力,也没有值得一赌的上进心。
我怎么就那么甘心情愿地选择了这样一个一眼看到头的人,和人生呢?
说到底,不管出什么事都只能自己去解决。怎么办,我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