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懋笑了笑,道,“难道罗卿是想说,炀帝虽好大喜功,但亲栽柳树也堪为人君表率了么?”
罗蒙正轻轻地摇了下头,笑道,“非也。”他微笑道,“圣上可知,隋炀帝亲植柳树之后,民间百姓以何言评之?”
安懋信口道,“大约也不过是些矜式士类,裨益风化,率示四方的陈词滥调罢。”
罗蒙正又摇了下头,微笑道,“据开河记所言,民间时有谣言曰:天子先栽。”
安懋一怔,就听罗蒙正继续笑道,“臣先读开河记,再读全唐诗,又见唐人尝有诗云:后王何以鉴前王,请看隋堤亡国树,可谓是言浅意深,值人细品啊。”
安懋默然片刻,复淡淡地开口道,“如此说来,那孟宁昂倒是有心了,”他似感叹般地说道,“以缣赎柳,虽是唐人伪典,但能从书中仔细寻来,已是颇为不易了。”
罗蒙正笑道,“圣上赞赏得是,臣是个痴读书的,孟大人才是家学渊源。”
安懋抿了下唇,道,“不过,纵使是唐人讥讽,”他敛眉道,“这栽柳谶言未免也太刻薄了些。”
罗蒙正看了安懋一眼,问道,“圣上何出此言?”
安懋浅笑道,“朕亦读全唐诗,”他微笑道,“朕记得,白居易尝有诗云:五十匹缣易一匹,说的是李唐与回鹘绢马交易,回鹘人贪得无厌的故事。”
“隋唐两朝虽物价参差,但炀帝一柳易一缣,也不算吝啬了,”安懋故作感叹道,“难道这杨隋的百姓竟比李唐的回鹘人还要贪婪,收了缣绢尚不知足,非要炀帝以天下奉之,才肯罢休么?”
罗蒙正笑了一笑,道,“圣上又在试探臣了。”他轻笑道,“倘或臣说百姓贪鄙,圣上定会说百姓无知,须得官员教化若是臣答回鹘人贪愎,圣上定会说域外之民,不可以中原儒法度之,如此一来”
安懋接口道,“罗卿还说自己是个书痴呢,”他淡淡道,“依朕看,要说会观文识意,孟宁昂纵使再学上个十载春秋,也万万比不过罗卿去。”
罗蒙正低了下头,道,“臣卖弄了。”
安懋道,“无妨,”他顿了顿,又道,“罗卿一人应付了这许多事,也是为难得很。”
罗蒙正忙倾身表态,“臣有负圣恩。”
安懋道,“这话便说得严重了些。”
罗蒙正看了安懋一眼,道,“臣若是教圣上妄作了隋炀帝,臣这话,”他感慨道,“还是说得轻了呢。”
安懋道,“孰轻孰重,罗卿心里是再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