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报仇!把鞑子们赶走!”
“鞑子、色目、田主,都是仇敌,咱们要报仇!”
郭天叙微笑着看着高台下群情激奋的教众,到这时候,终于可以见戏肉了!
他正待接着开言,却听见耳边传来一道愤怒的声音。
“郭天叙!你不露一手法力,今日却不能放你走路!”
郭天叙回过头来,只见韩山童戟指怒目,气得面皮通红,口中不住道:“我才是明尊转世!此地都是我的信众,你若不露一手本领,你看看你走得出开封去么?!”
他正待接着骂,却见面前忽的升起了一道阴云。
一条壮汉一跃上了高台,直接伸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冷声道:“你要耍混?好啊,姓邵的便来陪陪耍耍!”
这人正是邵荣,他转过身来,一手按着韩山童,一边朗声对台下众人叫道:“我家公子适才说的这些话,我听着很有道理,你们谁觉得他说的没道理的,大可上来同他辩一辩,若不想讲理的么!哼,姓邵的讲道理不会,专一就爱打人!有哪个想来动手的,我让这姓韩的先给你们做个榜样!”
话音刚落,他力贯右臂,登时将韩山童高高举了起来。
“邵壮士,手下留情!”
愚不可及!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站在高台前的刘福通闻言,恨恨地捏紧了拳头,暗暗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看上了韩山童这么个满脑子只知道靠法力唬人的混账?
人家郭天叙能当面说破你的法术,难道就不能亮出一手你破不了的法术吗?
更何况,你听听人家郭天叙说的话,那哪是斗法啊!
那是在立规矩了,是准备掘你韩山童的根了!
看看现在台下的信众们,谁不觉得郭天叙说的在理?
更何况他早就嘱咐过韩山童,郭天叙背后有彭和尚撑腰,这和尚在北方虽没有什么信众,但到了南方,拉起成千上万的徒众,那是手到擒来。
说白了,人家愿意来到开封,就是愿意谈,愿意跟自己这一伙人交朋友,就是不想斗狠,哪有个主动把人往外推的道理呢?
刘福通一见韩山童耍起混来,急忙便欲阻拦,可惜慢了一步,韩山童已经被邵荣制住,悬在半空,不住地挣扎。
刘福通叹了口气,如今这么一闹,韩山童的威信,可算是完蛋了!
这个教主,要不得了!
他出言拦住了邵荣行凶,自己则快步上了高台,对郭天叙拱了拱手,道:“郭公子,依刘某听来,公子所言十分在理,果然是彭祖慧眼识人。只是韩山童几代在北方传教,于我教中功劳不小,还请公子与这位壮士手下留情。”
郭天叙笑了笑,让邵荣放下了韩山童,接着道:“韩公子,刘头领,我来此地,绝不是有和二位打擂台的意思,只是如彭和尚所言,南北明教分离日久,是应当同心戮力,才能共谋大业。”
刘福通道:“公子说的极是,只是还有一件事,需公子知道。北方明教,奉韩姓为教主时日已久,公子初来乍到,入我教时日不长,刘某恐怕北方许多教众,未必愿认一个新明尊啊!”
这老小子有点水平啊。
郭天叙心中暗暗赞了一声。
韩山童自打见面以来,除了拱火,就只想着唬人,满意为自己也是个虔心信明尊的,这就属于根本不明白自己的权力来自于哪里,真以为明尊转世这四个字,就能让人当教主了。
但刘福通说话就聪明得多,直接将这个教主的身份,与整个北方的明教徒绑定在了一起,言下之意,他可以承认郭天叙是明尊转世,但是如果郭天叙不吐出点什么好处,安抚他们这几个教中的老人,那么北方的信众们听不听郭天叙的,可就两说了。
这属于想得明白的,知道一切权力都是自下而上的。
郭天叙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笑了笑,道:“刘头领所言很是,我今日来开封,要办的第二件事,就是此事。”
说话之间,他从怀中摸出了一张叠好的纸来,笑道:“我刚刚有言,咱们明教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是朋友和敌人的问题,那么第二个问题,便是如何发展,如何组织的问题了。我昔日曾问过彭和尚,为何往往乱世之中,明教信众不少,可一到了太平时节,天下人便都信孔教了?”
刘福通闻言,皱了皱眉,反问道:“许是孔孟之道有教化之能,太平天子皆愿意教化黎民的缘故?”
郭天叙摇了摇头,道:“我和彭和尚商议出了一些门道,我倒觉得,明教始终无法压过孔教,问题在于,明教没法组织起许多人来,作为一个基本盘。”
“基本盘?”刘福通没听过这个词,一时有些费解。
“便是始终跟着明教走的一群人的意思。”郭天叙展开了手上的那叠纸,“明教与佛、道种种,其实都差不多,历来是组织不严、理想不明、解释不清的,乱世之中,人们没法子,或许愿意抓住明教做个救命稻草,但一旦天下太平了,人人回到乡野宗族之中,明教便没了吸引力和约束力。因此上,我想了这么几条意见,请刘头领看上一看,咱们共同参详参详可好?”
刘福通伸手,接过了那张纸,低头看了一眼,喃喃念道:“《关于明教改革的九十五条论纲》?”
“正是!”
这才是郭天叙愿意抽出一天,来到开封与刘福通、韩山童会面的核心原因。
自打见到了彭莹玉,做出了投身明教的这个决定以来,他就已经打算好了这件事:
他已经踏进了元末这场乱世的洪流之中,这场乱世里,本就没有一个人可以置身事外。
但郭天叙知道,真正的大问题,根本不是反元,光论反元这件事,明教已经完全够用了,关键的是,反元之后,应该怎么改造这个世界?
三千年未有的大变局已经开始了,在这场最终席卷了整个世界的变革之中,郭天叙需要一件可以将全天下大多数人团结起来的武器,需要一种可以促使人们探索世界的理论,考虑到这个时代的局限性,郭天叙愿意让步,愿意让这件武器的的外壳是一种宗教。
但重要的是,这种名为宗教的理论,要拥有比儒教强大百倍千倍的扩张性,更要比儒教更能团结起整个民族和各个阶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