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指了指两帮人,摇头笑道:“看到了吧,这其实都是一家打行的。这两口子,雇的都是这胡三的人,偏偏都还蒙在鼓里。”
路平趁隙打量了一下胡三。
他约莫五十岁,黑瘦面皮,骂人的时候唾沫飞溅,小眼睛眨个不停。
排除了黑和瘦两点,基本就是胡大元复刻出来的。
这种事情做的……
无法言说。
不过,这份“鱼吃两次”的机智倒能算得上胡大元低配版。
……
找到打行衡州府总部,干鱼巷中的一处不起眼的小宅子。
门口有个茶摊,一个打行服饰的人照看,没有一个客人,显然这是打行自己招揽生意的幌子。
路平上前扔出一钱银子,找了个僻静处自顾自坐下。
“打手”甚是惊喜,忙倒了一壶茶过来。
喝了两杯茶之后,一阵高昂的歌声传来:“沧海一声啸,沧海一声笑……”
路平不禁一头黑线,先是田伯光说这曲适合他,接着衡州的胡三都唱上了,以后真正笑傲江湖怎么唱?
几个打手一屁股坐在凳上,各自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就喝了下去。
胡三用袖子擦擦嘴,大声道:“今天当真爽快。”
茶摊的打手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他这时才注意到茶摊竟然有客人。
他来到路平桌前,眨眨眼打量了一下路平,问道:“这位爷可是有生意照顾在下?”
“大生意!”
胡三眼睛一亮。
“这位爷似乎不是本地人,不过无妨。是有账要收?还是和人争占田土?还是家里出了刁钻恶奴欺主?还是妻妾私奔到衡州?还是虚钱实契上了当?还是有诉讼不服?”他拍拍胸脯道,“放心,只要价格公道,包在老胡身上,保证给您骂回来。”
业务范围极其全面。
“今天那牛大,可让你们骂的回心转意了?”路平笑道。
胡三顿时面孔一黑。
路平也不追问,他摆摆手,看了眼正在大声讨论“骂人”技巧的打手们,却并不说自己照顾的生意是什么。
胡三会意,马上吩咐一声,要所有的兄弟离开茶肆,眼神也变得有些狐疑。
路平指了指前面的凳子,胡三便贴着凳子坐下来。
沉默许久,胡三才小声道:“爷不是让我们去打人吧?”
“是又如何?”
胡三立刻摇头道:“如今‘打行’转型,再不做打人勾当,弟兄们只是过过嘴瘾,并不敢犯事。若是有打杀勾当,爷还是另请高明。”
只骂人的打行?
路平禁不住大笑起来。
胡三变色道:“这位爷为何发笑?兄弟们靠这张嘴混口饭吃,虽然说不上行侠仗义,也没有什么不妥当。难道非得杀人放火、械斗行凶才好?”
路平一怔,虽然这话是有些别扭,不过打行变骂行也好。
要是左冷禅的并派,日月神教和正教的冲突,能够各雇一家骂行在对方门口大骂来解决纠纷,那江湖岂不是太平很多吗?
路平微笑着看着胡三,觉得他现在好像比起胡大元更加顺眼。
“我要打探个消息,价钱你来定。”
“打探消息?”胡三顿时有些紧张,“本行不包揽这项业务。”
路平一愣,看了胡三一眼,顿时就明白过来,胡三以为的打探消息,还是“访行”的老本行,靠着掌握官吏豪强的隐私牟利。
就他现在的情况,断然不可能像胡大元在福州,上到衙门低级官吏、皂吏,下到三教九流各种人物都能拉上线。
他无奈道:“我要查一个妓院,看看是不是藏污纳垢,有没有贩卖人口的情况。”
胡三一惊,他不断打量路平,仿佛如梦初醒一般,一拍额头,惊喜地说:“请问可是福州路四爷当面?”
路平笑着点点头。
胡三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四爷,胡大哥早跟我送过信,我派人天天去府衙门口把风,如今可把您盼来了,四爷可要多携带携小人。”
路平:……
这脸孔也变得有些太快了吧。
胡三诉了一会衡州府的苦处,便小声问道:“四爷要查那家妓院?”
路平笑道:“群玉院。”
他想起原来的时空中,在金盆洗手之前的群玉院一战中,刘正风说不着急收拾田伯光,却说“这间妓院藏垢纳污,兄弟早就有心将之捣了”。
他倒要看看,这家妓院藏什么垢,纳什么污了,以至于成了刘正风以为要进入官场的前一刻,顾不得田伯光打脸衡山派,以江湖规则处理的最后一件事情。
胡三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即挺起胸膛,两眼放光,说出了那句酷似胡大元语气的话:“四爷放心!”
……
衡阳府衙在城中东北角,距离北门很近。
路平却不忙去府衙,也不想去驿站,这些地方太不便于打探消息。
他在城外东厢一带的酒楼茶肆之间流连。
这些地方,是所有的消息最为集中的地方。
如今到处都是武林中人,所说的无非是江湖中事。
哪位嘉宾光临衡阳,这位嘉宾是什么门派的,武功是什么路数,在江湖上声望如何,都是议论的对象。
而今天的头条是:采花大盗田伯光出现在衡阳附近。
路平听着消息微微有些发怔,这田伯光果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
城外的客栈已经住满,幸亏胡三介绍了个好去处。
城北有个桃花冲,是两处山冈之间的一个小峡谷,一路芳草茵茵,树木繁茂,走进去之后,便看到一滩碧水,清澈见底,一片竹林掩映之处,传来梵呗之声。
沿着石径进入竹林,便见一处小庵,庵门写着三个大字:
绿竹庵。
若不是胡三提前说起,他都要以为误入洛阳城了。
庵里没有尼姑,只有和尚,那瑞光和尚迎出来道:“敢问是胡施主提起的路施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