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南正在发怔,听得路平说起毫不相干的事情顿时有些迷茫,道:“纳级事?请大人明示。”
纳级就是靠捐赀升官。
路平解释道:“我朝武官进身之途有四:世职,武举,行伍、纳级。
景泰年间首开军民纳级,成化年间在云南实施,正德年间在北方数省推行,嘉靖后鉴于倭患严重,又在东南数省和湖广推行,诸多难中武举的武官舍人、民间豪杰之士皆受其惠。
林总镖头难道不知道吗?”
“这与在下一江湖中人有何关系?”林震南纳闷道。
路平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这林震南挺精明的,怎么在这等事情上如此糊涂!
连刘正风都能找湖广巡抚买官,他林震南怎么不行?
徐爵眼下就在福州,林震南有抗倭的履历,家资富饶,多么好的机会啊?
这不就是对青城派釜底抽薪吗?
难道青城派开出的价码,福威镖局开不出来吗?
若是林燫活着,徐爵涉及张居正,自不会跟林震南合作,如今林燫已去,徐爵又会有什么顾忌?
过两年一条鞭法通行,白银流行,镖局介入漕粮和漕银运输,甚至还可以做票号,难道不比走镖强?
合情合理合法,又有什么不可以?
江湖中人瞧不起投身朝廷的,可你林震南凭啥看不起?
这等事情,如何能够让自己直说。
对,倒是想起来了。
退思堂的柜中文档颇多,在最下面有一个木匣,是路平当年上任福建,经过金陵的时候,于坊市中购得。虽然现在还不是什么禁物,但拿出来公开示人,是很不好的。
“此中有一奇书,林总镖头可以带回去,细细观摩。当有所得。”
路平起身取出木匣,也不容林震南推辞,就将木匣放在他身边的几案上。
“这……”林震南略有些犹豫,还是接下了木匣。
“一两日间,当有决断,否则悔之晚矣。”路平笑道。
……
林震南回到镖局,勉强笑着和迎接的镖头们打着招呼。
林平之迎上问道:“爹,衙门那狗官唤你去何事?”
镖局的人打完招呼,又开始各自忙碌起来,搭戏台、筹办酒席、宴请宾客,为王夫人“四十大寿”做准备。
虽然一开始是做戏,但眼下却是不能不演下去。
林震南看着忙碌的众人,忽然间觉得,一切都是徒劳。
路平给他看的,正是前些日子余沧海和徐爵的对话。
他现在才意识到,福威镖局的前景是多么渺茫。
“福威镖局在江湖上扬威数十年,想不到今日要败在我的手里。”
他从未有过现在这般的绝望。
林平之又轻唤一声,他才猛地惊醒。
“商量黄账房命案一事。”他迟疑了一下道,“平儿,今后不得再称呼‘狗官’。”
林平之不情愿地答应一声。
林震南看了他一眼,拉着他走向书房。
边走边道:“路司李送我一卷奇书,说书中定有奥妙,我父子二人一道揣摩,看看他有什么妙计。”
在书房打开木匣,林震南一看,登时脸涨得通红,见林平之正探头看去,忙合上木匣,恼火地说:“平儿你马上出去。”
林平之觉得父亲今天回来后一直神情恍惚,说话也是莫名其妙,只道是这几日压力太大的缘故。
“这几日镖局情形似乎很太平,也不知道爹忧心什么,倒是许多天不曾外出,委实气闷。”
他虽然心中不解,却没敢多说什么,就忧心忡忡地离开书房。
林震南一直目视林平之走出书房,闭上门,才再次打开木匣。
一本书映入眼帘。
金瓶梅。
林震南知道,从嘉靖开始,金瓶梅就是有名的诲盗诲淫之书,虽然未曾刊刻,但抄本却已经极其流行。好多士人,表面上对此书大加声讨,暗地里却喜欢传抄翻看。
“莫不是,这位路司李,认为我是福州西门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