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山年纪虽大他不少,但是此刻却如一个刚入私塾的乖巧学童,洗耳恭听宋行讲课。
宋千山此人天性怪癖不羁,行事肆意妄为,曾扬言要取瓷为妻,这荒诞之举,令整个汝镇之人,当做茶言饭后之笑谈。
此时的宋千山,却与平日判若两人。
他双眸如星,凝神静听,往日之不羁荡然无存,全神贯注于宋行所言,将天青材料之配比、火候、窑温变化等要诀,一一详记于心,若渴鹿奔泉。
待宋行讲解完毕,宋千山开始动手试烧。
他取土、配料、和泥,每一步皆一丝不苟,似与瓷土融为一体。其双手于泥坯上舞动,或捏或塑,手法娴熟,神情庄重异常。
宋行在一旁也看得暗自点头,不愧是之前宋氏唯一可堪瓷道大家之人。
他忍不住赞了一句:“很好。”
宋千山笑道:“烧瓷,便是吾人生第一大事!
拉胚之时,恰似成亲之庄重,上釉,则为拜堂之肃穆。至于入窑,便是最后的洞房。只有将瓷器当作新娘子一样爱护,瓷器才能知君之意,回报于君,展现其最美之态!”
“......”
宋行闻言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此时此刻。
窑外风雨渐盛,窑内炉火正旺。
宋千山守于窑前,目不转睛,观火候之变化,时而添柴,时而鼓风,汗水湿透衣衫,却浑然不觉。
次日清晨。
雨过天晴,天光放晴。
仿若上苍亦为窑中之物而开颜。
宋千山开启窑门,一件天青无纹水仙盆现世。
其色如青天破晓,淡雅清新,似有晨露之润泽;其质如美玉,温润细腻,触手生温;其线条流畅自然,简约而不失高雅,盆壁无一丝纹路,却尽显空灵之美。
宋千山捧着自己亲手所烧之天青瓷,一时爱不释手,激动地似要流下泪来。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叆叇,将天青无纹水仙盆,快要凑到了眼珠子上,细瞧不停。
自顾自欣赏好一会后,才想起旁边还站着宋行,脸上一羞,赶紧将瓷献与宋行面前,得意道:
“请三叔点评!”
宋行颔了颔首,双手接过这座天青无纹水仙盆,亦为其精美所震撼。
他自忖哪怕自己来烧,也未必见得能烧的比宋千山好。
宋行正色吩咐道:
“你已学会天青瓷烧制之法,吴国朝廷要的一百零八件贡器,我便交给你来主烧了。此事重大,关乎家族存亡,你千万慎之。”
宋千山哈哈大笑:
“三叔请放宽心。于我而言,烧瓷如人生大事。一百零八件贡器,便是成亲洞房一百零八次,此乃求之不得之幸事!”
宋行身子忍不住抖了抖,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不过他还是暗叹宋千山的烧瓷天分。
此人应是苦于没有灵根,难以成为一位控风驭火的风火仙师,故而瓷道才难以再进一步。
若能入修行之途,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炼器大师,烧出法宝仙瓷。
于是。
宋行再三思量。
决定为宋千山烧造本命之瓷。
这一次烧本命瓷,宋行打算一窑两器,同时为宋千帆、宋千山烧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