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窑一道,人人尽知,新色一旦出世,或可开一派之风尚,其意义之深远,不可估量。
督窑官细细观赏,用指腹轻轻摩挲釉面,凝神片刻,轻叹道:
“这一块瓷片,似玉非玉而胜玉。釉色素而不寡,青淡若梦,如雨过天晴之青空,浑如天成,非人力可及。”
话音落下。
人群中赞叹声亦随之四起。
小镇百姓以瓷为生,多为爱瓷之人,今日初见此天青妙色,皆被其美所慑,惊叹之情写满脸上。
司马大千上前一步,恭声道:“顾大人,此瓷可否借在下一观?”
顾大人颔首,小心将天青瓷片递到他手中,其动作之轻,生怕稍有不慎便损坏了这瓷片。
司马大千接过瓷片,急忙凑近细看,脸色越看越凝。
只见他忽而伸出两指,对着瓷片,轻轻一敲。
刹那间,响起一声清越之鸣,似泉水从千仞高崖飞落,涓涓入流,叮咚不绝,百转千回。
司马大千闻此声,脸色再变:“瓷声若磬,好瓷啊!”
梁及物和李火盛在旁,亦是脸色变幻不定,他们万万未曾料到,宋氏竟真能拿出绝妙好瓷,且还是从未见过之瓷。
“此釉色何名?”
督窑官顾大人转身问宋千里。
宋千里面色陡然一僵,如同泥雕瓷塑。
他和其他宋氏族人一样,满头雾水,至始至终还没弄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釉色叫天青色。”
宋小小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少女从人群走出,并乖巧地盈盈行了一礼。
顾大人微微一怔,随即问道:“小姑娘,这瓷可是你族中匠首宋千山所烧?”
此问一出,众人皆将目光投向宋小小。
宋千山是宋氏族中匠首,瓷道仅次于三大风火仙师,痴迷烧瓷数十年如一日,有“瓷痴”之称,是宋氏唯一的瓷道大家。
“是我三叔宋行所烧。”
宋小小先是摇了摇头,然后骄傲地仰起头道。
窑神庙前,再起哗然。
汝镇之寻常镇民,或许不知她三叔是谁,可宋氏自是无人不知。而另外三大烧窑家族之人,也是知者甚多。
此瓷竟不是出自名家之手,而是那十几岁的少年宋行所烧?
“这釉色是何时烧成的?”
顾大人目光和煦,问向宋小小。
少女点点头:“昨晚入窑,今晨方才开窑。”
李火盛冷哼一声,随即截断道:“胡言乱语,雨天如此潮湿,自古便有‘雨天不开窑’之说,你如何在雨中烧瓷?”
“三叔曾言: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唯雨过天晴方能烧出天青釉色。”
宋小小迎上李火盛的逼问,毫不胆怯,反问道:“李族长也是烧瓷大家,难道看不出这天青瓷乃是新烧?”
李火盛浓眉一攒,此天青瓷片确为新烧,可他依旧不甘心,正欲再作辩驳。
顾大人抬手制止,淡然道:“此方天地,无奇不有,雨天烧窑亦不足为异。”
他终是给出评语:
“这天青之瓷,青如天,明如镜,声如磬。观之忘俗,抚之生爱,实乃瓷中之仙品。
烧窑之道,常拘于旧法,难有新色。今宋氏呈此天青色,大开一番新气象。继往开来,方为窑业之魂也。
正是: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汝镇之将来,便在这天青色!”
此话。
已是说宋氏可得官窑一席。
宋千里等宋氏族人,初闻此言,呆立当场,继而放声长啸,难抑兴奋之情。
今天怀揣绝望之心,来赴这场窑神之节。
如今竟峰回路转,只凭三叔公烧得一块瓷片,就保住了官窑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