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案桌之后的商夜脸色如常,静静翻阅着摆在案头的账册,这些册子都是最近几年的官府开销。
贾珍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慌。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商夜放下了手中的册子,贾珍心底跟着一松。
——还好还好。
——这么短的时间,皇帝肯定查不出什么端倪,他做的假账算是捂住了。
想到这里,贾珍迅速扫了眼身后那些大小官吏,眼中带着淡淡的警告。
那些吏卒收到眼色,心中一紧,立马将头又压下了几分。
打定主意,不管皇帝问什么,能和泥就和泥,绝不引火烧身。
商夜似乎没有瞧见众人之间的小九九,带着些许玩笑看向贾珍:
“贾珍,朕记得到你在府尹任上有些年头了吧,坊间传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些年你也没少赚吧?”
听到商夜这话,贾珍心中一沉,果然是来者不善!
贾珍压下心底的疑虑,不卑不亢回道:“陛下圣裁,微臣任上这些年,清廉节俭,前些年过年甚至吃不上一顿肉,府中各级官吏有目共睹,陛下切莫听信小民之间的戏言,让臣寒心。”
贾珍的态度有些强硬,似乎是告诉商夜,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能无缘无故冤枉为你办事的人。
“哦?是么!”
似乎知道贾珍会这么说,商夜无比淡然。
只见他轻轻翻开账册中,眼神落到上面后轻轻念道:
【文元三年,上缴库银十二万三千七百六十三两,开支玖仟四百八十七两五钱。
……
文元八年,上缴库银三万一千二百八十九两九钱,开支一万九千九百三十四两六钱。】
念到此处,商夜抬头望了眼站在一旁的贾珍:“贾珍,你可知罪?”
“臣不知何罪之有?”贾珍梗着脖子,他就不信商夜这么看了几页后,就能从中找出什么破绽。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今日朕便让你死得明白。”商夜缓缓站了起来。
“我且问你,商…太上皇在文元三年起可是下了诏书,天下缴税逐年提高一成,这奉安城下辖六县,境内内多年并无兵锋战事,更无匪患,为何税额不增反少。”
商夜差点当众喊出商靳这个便宜老爹的名讳,还好及时收住了嘴。
贾珍袖中的手指哆嗦了一下,随即强装镇定回道:
“陛下有所不知,这些年京都周边遭灾。
臣向太上皇请旨,将官府上缴税银一部分用于赈灾,故数目与之前相比少了不少。
实在不是臣等贪墨,陛下可取府志查询,一看便知真假。”
“赈灾是么?”商夜嘴角挂着冷笑,冲一旁低声喊了一声,“小赖子,把东西给他!”
赖劳听到商夜的吩咐,当即提在手里的一摞包裹递到贾珍跟前。
“这是?”贾珍不解其意。
“贾大人,这是小奴从监天司取回的天象记录,京都六县并无连年旱灾水患。
还有这些,是各县粮铺这些年的账册,关于米粮的买卖上面登记的清清楚楚。
小奴仔细翻查过,这些年京都府未曾跟任何一家粮商有过大笔粮食采购。
不知贾大人赈灾的粮食从哪里购得?
若是从外地调运到京都,小奴现在便去城门司立马核实,还大人一个清白。”
贾珍听到这话,后背冷汗唰得一下冒出。
“还没想好怎么编是吧,没关系,朕让你缓缓。先回答朕另外一个问题,
京都府官吏俸禄并无多大的调整,但从文元三年起,府中支出逐年上涨。
文元四年,城外寒山寺庙翻修花费五千两,朕没记错的话,这庙乃是百姓捐修,何故京都府还有开支一说?”
寒山寺修庙这事,居住在城外的商夜记得清楚。
文元四年大旱,京都附近更是赤地千里,为了求雨,数以千计的百姓从口粮中挤出一点银子,联合修了庙。
没想到京都府把这笔账都算在了自己头上。
就这还是商夜知道的,那些不知道的假账,指不定还有多少。
贾珍如遭雷击,整个人就像是被抽掉浑身的骨头一般,软瘫跪地,只听他口中悲呼:“陛下饶命,臣不该为了蝇头小利起了贪念,求陛下开恩!”
他猛地醒悟过来!
面前这位皇帝是唯一没有被太上皇恩准开府建衙的皇子,十六岁后就搬出宫,独自住在城外的行宫之内。
城郊发生的事,这位皇子可是一清二楚!
他编的再好,这么明显的漏洞,瞒得过太上皇,却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见贾珍反应过来,商夜露出一口白牙,笑容越发灿烂:“你看,住的差,未必全是坏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