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编：屈椎璃

太阳初升，金色的光芒渐渐照亮了冷山城的城门。屈椎璃骑着壮硕的战马，走在队伍的前列，灰狼的旗帜在身旁猎猎作响，宣示着汗国的威严与荣耀。身后的汗国军队步伐沉稳，秩序井然，行军声在寂静的清晨中回荡，宣告着新的秩序的到来。

士兵身穿皮甲，背挂强弓，手持长矛和弯刀，目光如鹰般锐利，扫视着每一条街道，每一间房屋。他们穿过城门，进入冷山城，没有遇到任何形式的抵抗，但几乎每个人都惴惴不安。街道两旁房屋错落有致，显得格外冷清。这种安静，比战斗更为令人忐忑。偶尔有几只鸦雀惊飞扑翅，发出突兀的叫声。

虽然屈椎璃下令不得打扰居民，但他们显然不欢迎这些不速之客，纷纷躲进家门，紧闭门窗，透过狭窄的门窗户缝隙向外窥视。屈椎璃骑着战马缓缓前行，能看到那些躲藏在门窗后的眼睛，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和敌意。路上散落着破碎的石头、破旧的布料和腐朽的木头，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味。

士兵在一口老井里发现了一堆盔甲，似乎是泽国士兵匆忙遗弃进去的。这一可疑迹象引起了江元胜的警惕，他向屈椎璃建议，派人搜寻城里藏有武器和疑似士兵的人。他们可能故意潜伏下来，随时准备发动袭击和破坏，汗国军队可能要面临严峻的考验。

然而，经验丰富的脱脱博罗部君早已有所预见，在进城之初，就已经带人在城内开展严密的搜捕。那些群聚三人以上的，走路带军步身姿的，孔武有力的，还有那些藏有武器的，形迹可疑的，都被视为潜在的威胁。他们被集中关押在冷山城北的军营中，等待审讯和发落。

屈椎璃策马来到城北军营探查。只见一大群人无聊地坐在地上，低着头，眼神空洞，神情麻木，仿若早已失去了对自由的兴趣。她不禁心生怜悯，想要释放这些可怜的无辜民众和残兵败将，让他们回去与家人团聚。但她深知，简单放掉他们，很可能会带来无尽的混乱和麻烦。她打消了这个念头，默默地走过这群人面前，感受着他们投射在自己身上的怨恨目光。

军营指挥官告诉她，一些老人和带着孩子的女人时不时地出现在军营门外，想看看自己的儿子或丈夫是不是被关押在这里。少数人甚至拽住军营大门士兵的袖子或衣襟，哭闹着要闯进军营大门看个究竟，结果被不耐烦的士兵打了一巴掌，就安静下来，捂着脸哭啼地离开。刚开始，士兵还只是毫不客气地将他们推搡开，甚至挥舞拳头，阻止他们靠近。但类似的情况多了，万般无奈的士兵只能拔出弯刀，对着任何试图靠近自己和大门的人。屈椎璃明白，这些士兵只能这样履行职责，别无他法。她深深叹了口气，深感一直将这些人集中关押在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暮色苍茫，冷山城的中央，巍然矗立着宏伟华丽的王宫，象征着国王的权力，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庄严与辉煌。在逃跑之前，泽国国王佟正玄特意在王宫中留了几个人，等待和迎接屈椎璃，为首的人叫索松岚。这群人被士兵欣然扣押，等待面见屈椎璃。

在士兵的引领下，屈椎璃步入了王宫，来到了宽敞的宫殿。宫殿内烛火摇曳，墙壁上挂着精美的挂毯，地面铺着柔软的地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她打量着这位五十几岁的老人。他面容憔悴，但双眼明亮如炬，透露出精明与睿智，身上散发出沉稳和内敛的不凡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敬意。

索松岚站正身姿，伸出双手，准备向屈椎璃行执手礼。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屈椎璃那冷漠深邃的眼眸时，发觉到她并没有伸手回应的意思，便迅速改行鞠躬礼，以表敬意

屈椎璃并非不懂礼仪，只是觉得此时此刻还不足以令她放下戒心。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作是对索松岚的回应。“佟正玄要你留下来的吗？”

“是的，尊敬的可敦。”索松岚微微低了低头，姿态谦卑，言辞恳切，“国王希望我们能够传达他的意愿。”

“你不怕我们杀了你吗？”

“与同样留下来的那几位同僚一样，我们都怕死，但我们并不想死。”索松岚从容地答道。

“你们想怎样？”

“国王希望可敦的军队能够和平接收冷山城，避免不必要的流血和破坏。”索松岚的言辞中充满了诚恳和期待，“如果有必要，我们几个熟悉情况的人可以协助您，尤其是稳定居民的情绪。如果避免不了抢劫，便只希望汗国的军队不要伤害居民，更不要屠城。”

“我没有伤害居民的想法，我已经下令不得打扰居民了。但你们劫掠帝国中兴城的行为让我愤怒。”屈椎璃的声音略显严厉。

听到这个问题，惊恐的表情在索松岚脸上掠过。他快速眨了眨眼睛，紧张地问道：“我听说脱脱博罗部君已经抓了很多人，这些人要怎么处理呢？杀了吗？”

屈椎璃两眼盯着他，似乎在试图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什么。良久，她沉声说道：“我还在权衡。”

索松岚似乎松了口气，连忙说道：“这些人可以为您所用，当奴隶都行，只希望您不要杀了他们。”他盯着屈椎璃的眼睛，似乎在试图揣测她的心思。

“我会考虑的。”屈椎璃淡淡地回答，语气中没有过多的情感波动。

“过些天，国王会派使者回来商谈停战的事情，届时请您务必接见。”

“等人来了再说。”屈椎璃冷漠地瞥了他一眼。

晨曦初破，屈椎璃来到冷山城高耸的城墙上，感受到清晨的微风拂过脸颊，目光远远地投向东方那抹渐亮的地平线。一些人曾建议，乘胜追击，扩大战果，夺取更多城市和土地，但都被屈椎璃拒绝了。她深知，自己带出来的兵力不足以在控制冷山城的同时，又出兵作战。

十几天后，佟正玄派遣的使者终于抵达了冷山城。他们带来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和大批的牲畜，作为和谈的诚意。使者穿着华丽的服饰，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却难以掩饰眼中的不安与忐忑。他们知道，面前的这位可敦，掌握着他们乃至整个泽国的命运。

屈椎璃的目光扫过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一匹又一匹的绫罗绸缎，目光深邃，一言不发。她认出了其中一些珠宝源自遥远的帝国，所有的绫罗都来自澜芷郡，所有的绸缎都来自新柳郡。她伸手轻轻拂过那些珠宝和布匹，感受着它们传递来的质感与温度。这些原本属于帝国的财物，如今却被佟正玄用来试图收买她这位帝国的公主。屈椎璃并不喜欢佟正玄，觉得他是个极端利己的人。

泽国的空气比汗国更湿润许多，这让她感觉呼吸更为顺畅。她暗自思忖：“不如留下并住在冷山城吧，能让过得更舒适一些。”只不过，佟正玄的使者怀着难以掩饰的焦虑，恳求她能够开恩，把冷山城还给他们。不然，把首都丢了的泽国很难有立足之地。

屈椎璃心中涌起愤懑。如果不是为了支援遭受泽国攻击的中兴城，她也不会毅然决然地率军突入泽国腹地，甚至还意外拿下了泽国首都。

日前，她收到了巴思阿兰可汗的传信，说佟正玄已经给他赔了足够多的财物，他准备退出黑河城了，希望屈椎璃也尽快退出冷山城。虽然不甘心就这么退出冷山城，但她也知道，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将会陷入无尽的纷争之中。

黄昏，西面的天穹被晚霞染得赤红如血，绚烂诡谲，仿佛那片天空燃烧了起来，万物都笼罩在炽热的余晖之中。屈椎璃站在王宫的高塔之上，衣袂随风轻轻飘扬，双眸凝视着冷山城下的城蕉河。河水在夕阳的映照下波光粼粼，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如同流动的金色丝带环绕城池。她目光深邃，心中思绪万千。

她决定保留佟正玄送来的全部财物，放弃冷山城。不过，为了确保泽国不再兴风作浪，她要求泽国提供一名人质。而这个人质，她点名要求是佟正玄唯一的女儿佟未央。虽然有些残忍，但她深晓，只有这样才能让佟正玄有所顾忌，让泽国真正地安分下来。

当听到这个要求时，佟正玄的使者目光游移，嘴唇微颤，显得十分为难，但又说不出缘由。屈椎璃认为是使者不敢擅自决定此事，便给了使者一些时间回去温泉城向佟正玄禀报。

几天后，索松岚悄悄求见屈椎璃，如实相告，佟未央已经失踪很久了，国王根本就不知道她在哪里这个消息让屈椎璃感到惊讶。她没想到，佟正玄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把控不了。

思量许久，屈椎璃决定把城北军营中的俘虏作为人质带走。虽然说是作为人质，但她相信这些俘虏十有八九会作为奴隶死在汗国，再也没有返回泽国的可能。还没等佟正玄的使者回来，屈椎璃就带着军队、俘虏和财物，悄然退出了冷山城。

—§—

汗庭的大厅内，屈椎璃坐在长桌前，面前摊开着蓬勃城的粮食和武器库存账册。她的目光在字里行间游走，眉头微微皱起，盘算着这些物资能否支撑到战争的结束。

巴思阿兰已经带兵去解围标普城了，粮食和武器的消耗十分惊人。好在，泽国向汗国出售了大量粮食和箭矢，汗国则用泽国的人质和赔偿作为交换。

大厅中，不时响起翻动账册的细微声响，窗外偶尔传来风声。忽然，哈尔查盖部君脚步紧迫地走了进来，打破了大厅中的安静。屈椎璃抬头，看到他凝重的神情，心中顿时一紧。

哈尔查盖向屈椎璃鞠躬行礼，随即沉声说道：“禀报可敦，我们发现帝国的大军正在从好几个方向迫近蓬勃城。”

屈椎璃猛然站了起来，脑中快速闪过各种可能，她重复着：“大军？”

哈尔查盖点了点头。“是的，很多人，远远超过我们部署在蓬勃城和周边的兵力。”

“有多少人？多少骑兵？”

“现在知道的都是骑兵，后面的辎重部队里可能会有一些步兵。”

“有多近？我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吗？”屈椎璃继续问道，手指不由自主地用力扣住桌角。

“太近了，现在从任何一个方向出城，都会遭遇帝国军队。一旦交战，就会纠缠在一起。”哈尔查盖摇了摇头，无奈地说。

“为什么早没发现？”

“他们突进得太快，还拦截了我们大部分的外围部队。少数逃回来的士兵说，那些被俘虏的人全都被就地处决了。”

屈椎璃深深吐了口气，意识到情况比想象中要糟糕得多。她困惑地问：“帝国哪里来的这么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