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收拾完东西,沉默着走出教室,背上还提着黑色的网球袋。
昨天他就和妈妈说过,这周末要社团合宿,没心没肺的妈妈笑得花枝招展,追问着合宿的同学里有没有好看的女孩子,楚子航想想路明非那张脸,只是缓缓摇头。
“爸爸”倒是问了一句,但楚子航觉得那只是为了保证他那张天衣无缝的时间表上不会忽然出现一块空白,毕竟以往的周末“爸爸”都会抽出一天时间陪伴家人,像是完成什么每周任务,雷打不动。
得知楚子航已经保送本部直升后,“爸爸”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秘书又给他转了一笔钱,让楚子航和同学们好好玩,别担心家里的事。要是放在以前,楚子航会拒绝“爸爸”的好意,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楚大少稍微有些……囊中羞涩。
他逆行着穿过放学的人流,和学生们擦肩而过,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又移开,带起一阵窃窃私语,倒也正常,不止是因为楚子航声名在外,更是因为他已经踏上初二年级所在的楼层。
在敏感的青春期里,孩子们往往觉得一个年级的差距就是天与地的鸿沟,仿佛长一年级的学生就已是成熟的大人,而低学年的学弟学妹们只能看着他们成熟的背影,憧憬着自己也长大的那一天,到时又会有新的学弟学妹用那种钦慕的视线看着自己。
但归根结底都是群小屁孩,不过有人装的比较像那么回事罢了。
比如说自己。
“楚师兄?你今天也来啦?”,惊喜的女声响起,楚子航抬头,柳淼淼睁大眼睛,脸色泛红,神情紧张中带着欢喜,毕竟能在自家教室门口碰见暗恋的对象比在扭蛋机里出了隐藏款还让人开心,更何况还是连续两天。
虽然他完全不是来找自己,而是找班上一位不起眼男生的。
楚子航只是礼貌点头,侧过身让开路,看向教室里。他要找的人还坐在教室后面靠窗的位置,有些像漫画里常画的主角位置,所谓的“王之故乡”,手里摆弄着小玩意,似是神游天外。
他咳嗽一声,轻敲教室木门,空荡的教室里本就没几个人,这一咳一敲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引了过来,但那家伙还在发呆,面无表情,视线落在无尽的远方。
“路明非,我们该走了。”
路明非这才恍惚着抬起头来,看到楚子航后笑笑,“师兄啊,抱歉,让你久等了。”。他最近是有些……精神病的痕迹,总觉得少女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随时都会从奇奇怪怪的地方冒出来,像个真正的女巫一样神出鬼没,拉着路明非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呀?”
路明非查过一些资料,明白这可能是精神分裂的早期症状,但他没告诉任何人,就连楚子航也不知道他的症状,他也不打算治疗,这是少女留给他为数不多的痕迹,是他曾经得到过幸福的证明,路明非宁愿抱着这份幻觉溺死。
“没事吗?”,楚子航语气淡然,面上没什么表情,就连关心的话语都像一把快刀,比起担心更像是决斗邀请,不过要是路明非点头说有事他估计会一把扛起路明非往医院冲,毕竟他就是这样的人,外表如冰内心如火,简称为闷骚。
路明非也是这几天才发现楚子航其实是个八婆又男妈妈的家伙。
距离他们从高架桥和那片雨中逃出已经过去五天了,依旧没找到男人的尸体,他和奥丁还有那群死侍一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连带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无论是楚子航的妈妈还是男人的老板都忘记了曾有一个男人叫做楚天骄,是个车开的不错、爱吃双倍辣卤大肠的窝囊男人,虽然男人结局时那么帅那么拽,要把神明的头颅都砍下来,但只有他的儿子和乱入的路明非记得他的神威。
但楚子航没有放弃,他还在追寻着自己父亲的痕迹,如同溺水之人拼尽全力也要抓住那根救命稻草。
而楚子航的救命稻草有两根。
一根是只知道名字的外国学院,名为卡塞尔,另一根则是和他流淌着相同龙血的学弟,路明非。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根稻草最后会连在一起,都通往那座神秘的卡塞尔学院,楚子航找到了学校的官网,却根本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只知道在遥远的美国伊利诺伊州,在那座北美中西部的枢纽城市远郊存在着一座私立大学,他们与芝加哥大学是联谊学校,会在密歇根湖畔举办各种校内比赛,除此之外这座学院的一切都被隐藏在一层看不透的迷雾中,让人无迹可寻。
这种诡异的情况反而让楚子航更加确信自己找对了地方,因为那个男人也是这样了无痕迹的消失,只剩他和路明非记得曾有一个名为楚天骄的男人对神举起来了刀刃,说明和这件事相关的存在都有抹去自己痕迹的能力,只有经历者才能破开那层知见障!
可卡塞尔学院根本不在中国招生,楚子航连一份招生简章都找不到,而且他的年龄也是个大问题,就算有所线索,家里人也不会放还没有上高中的他前往国外,如果想进入那座神秘的学院,自己起码还要再等三年,这三年内会发生多少变数?
如果不认识路明非的话,楚子航大概会咬牙继续追查这件事,直到他找到所谓的卡塞尔或者郁郁寡欢地在这世上老死,但遇见路明非后这个追查真相的游戏突然从地狱难度下降到了EASY级别,因为他们知道卡塞尔学院终究会来到这座城市,只因路明非在这里,照那个男人所说,他生来就是那座学院的学生。
当楚子航把自己的推测告诉路明非时,他显得很无所谓,或者说双手双脚支持,楚子航以为他对卡塞尔背后的秘密和他三年未见的父母感兴趣,殊不知路明非只是想帮帮自己这个可怜的师兄。
该说是同病相怜吗?路明非完全能理解楚子航疯狂追查卡塞尔学院的行为,因为除了楚子航自己以外,卡塞尔就是男人留下的唯一线索,是希望是光明是未来,楚子航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就能确定那个男人曾经存在于世界上,而不是他和路明非的臆想。
就像路明非完全不想治疗自己的精分一样,要是把那些不愿忘记的人留下的最后痕迹也抛弃掉,那他们是否就彻底不存在了呢?路明非和楚子航都不想那样,所以他们有着同样的疯狂与坚持。
楚子航找到了自己的前进方向,但路明非呢,他对所谓的卡塞尔学院提不起半点兴趣,私立学校听起来就很杂鱼,他宁愿考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大学,那样才更对得起和少女的承诺。
有一说一现在的他更像行尸走肉,只是为了完成约定才活在这世上,其实旅行和做饭对他来说都不是那么有趣,学习和锻炼更是违背路明非想混吃等死的本性,这些事以前那么快乐是因为让你快乐的人和你一起做这些事,并不意味着你喜欢事情本身。
当那个带来快乐的人消失后,你只能继续做着这些事去追逐往日的幻影,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满心欢喜,像追逐月亮的猴子傻傻地去捞水中的月亮。
唯有空悲切。
可就算自己这样了,看到楚子航落寞神情时,路明非还是想帮他一手,他看不得人这么难受,难受的家伙有他一个还不够吗?
如果是少女的话,也会支持自己这样做吧,路明非想。
于是他每天放学后会和楚子航汇合,去做一些只有混血种才能做到的事,他们见过真实的世界,知道那个世界往往只用铁与火说话,所以少年们需要力量,他们开始锻炼自己,进行所谓的修行,只为将来某天再遭遇抉择时不再那么无力。
不过今天的行程似乎没那么顺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