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林霁要开口,她又抢先道:“可倘若我还是这样一个人,不是家中小姐却生作粗使丫鬟,兄长是否就觉得,我与他相配得宜了?”
对面男人静了一阵。
见她没有后文,才缓声说着:“你不就是这般想的?”
“马车上我问你程家姑娘如何,你避之不谈品貌心性,但言门第高贵、相配得宜。”
“我……”
的确是她说的。
可那些话只是用来搪塞他的。
林霁这人,总拿她随口说的话,反过来驳斥她。
“你与我如何相同。”
“如何不同?”
他追问:“责人以严,待己以宽,这便是你的处世之道?”
林钰不想跟他说话了。
他是科举的状元,作起文章一套又一套,干嘛自讨没趣。
干脆站起身靠在窗棂边,任湖上凉风拂面,背过身不搭理他。
看出她不高兴,桌边林霁抿一口清茶,原先准备好的话也并未贸然出口。
说来今日天光大好,湖上游船画舫并不少,为避开边上一片密密的藕花,林家的画舫与另一艘缓缓靠近。
待两船紧靠并行,有男子的声音从对面帷幔后飘来。
那人隐约说着:“一介商贾之女罢了,再有姿色,也到底难登大雅之堂,不过是家底殷实些。”
很熟悉,连带说话的声调都耳熟得很。
林钰起先不敢确信,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发觉隔壁那画舫中竟真是谭景和,前世自己的未婚夫婿。
船中有另一人道:“可毕竟那林霁争气啊,眼看这林家也要跟着水涨船高了。”
“暧——”谭景和却依旧不服,声调扬起来,“他林霁今年才几岁?连中三元,也不怕咬了自己舌头!”
“依我看呐,那林员外为着脸面,定然没少上下打点。都知晓他富可敌国,怕是考官家中礼都放不下了!”
行船近湖心,荷叶繁密,船身几乎要相碰,就连坐在桌边的林霁都听见一些。
谭景和却浑然不觉,斜倚矮榻继续道:“再说那寻常二甲进士,都要在翰林院修满两年再作调用。他林霁倒好,两个月就被调回来了。”
“可知他虽被点作状元,却并不得圣眷;东南四品知府,又怎比得天子近旁翰林?我看呐,是陛下也后悔,觉得自己看走眼咯……”
挖苦声逐渐模糊,是过了最窄的那片湖面,两艘画舫又拉远了。
对此,林霁岿然不动,只专心剥手中莲子。
林钰却不肯依。
她再不喜欢林霁,有一点却没法否认:他是真的真的很刻苦。
从小自己认字练琴的时候,他便在认真读书;自己在休憩玩闹的时候,他还在认真读书。
方才虽说就听见谭景和刺了自己一句,可林霁这等闷书篓子都被编排成关系户,谁知晓他先前如何说自己的?
林钰就不能想,耳边又浮现那句“不如叫林钰陪嫁过来,我抬她做个通房”。
这捧高踩低的鼠辈。
“青黛,青黛!”
小丫鬟推门而入:“姑娘怎么了?”
“去跟船家说一声,跟上方才那艘画舫,我遇见熟人了!”
青黛应了声“是”,立刻就向船尾跑去。
眼见船身复又接近,林钰小心打量身侧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