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罗深照例在纽大的图书管理自习,他碰巧看到王德鑫和姜玲莹这对华裔学生情侣正在窃窃私语,就过去打了招呼。两人说正要去纽大帝势艺术学院的小剧场看《等待多戈》。
“林,你要去么?我这里正好多一个预约名额,有同学临时有事去不了。”男生王德鑫邀请着。
“听说你整天狂拿学分,拒绝了很多美女的好意?都快学生书呆子了,走嘛,一起去见识见识咱们纽大的牛逼的艺术学院。”女生姜玲莹一边说一边拉罗深的书包带子。
罗深以前在国内看过话剧、歌剧,戏剧,但是对艺术并没有进行过深入的研究。进入纽大后,早就听说纽大除了商学院,这个艺术学院也是在世界上享富盛名,著名导演李安就是这所艺术学院毕业的。索性和这对情侣一起去了。
罗深很认真的看了这部《等待多戈》,这是爱尔兰现代主义剧作家塞缪尔·贝克特的两幕悲喜剧,于1953年首演,属于荒诞派戏剧。剧中两个流浪汉等待一名叫多戈的人。但是表达的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谁也没有来,谁也没有去。其实,作品中的人物没有鲜明的性格,作品没有连贯的故事情节。这部作品之所以至今被众多剧院重新编排演出,可以说是发挥空间巨大。因为作品着重表现人的心态、心理活动过程以及人的心理活动障碍。既然没发生,没来,没去,那想怎么表现怎么发展理论上有无限可能。
剧演完了,演员谢幕,观众报以雷鸣般的掌声表示对演出的赞许和欣赏。这时,后台走过来一位中年人,头发和大胡子都有点花白,玳瑁框架眼镜后面的眼睛却炯炯有神。
“这是好莱坞著名导演也是艺术学院的约翰教授,主要拍一些有深度的影片和剧目。”王德鑫和罗深介绍说。
“我们身处剧院,但是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心。”罗深莫名的感概脱口而出。
只见约翰教授抬手做了个让大家安静的手势,拿起话筒说,“对于这部等待多戈,我们导演组和演员们经过了很多探讨,其实最终是没有达成一致的,所以细心的观众能感受到在这部戏剧中表达出的情绪内心活动有很多的不同甚至冲突。我很想听听你们的想法,自身对于戏剧的感受。有观众愿意发言么?”
这时一只手突然托起了罗深的手高高举起......
罗深一惊,他回头看见是身后的一位短发女生托他的手,刚想问她是不是认错人了。只听见台上约翰教授说,“很好,请把话筒递给那位男同学”。
接过话筒,罗深停顿了三秒钟,既然现在解释什么的都是无用,不如说点什么吧。
“每位观众对戏剧的感受都是基于自身的经历和认知,就像一千位观众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每个人的感受都是有差别的。在戏剧中,为了针对不同演员性格特点塑造全是角色,特别用各种方法来积累和激发演员的情绪,甚至在每次演出都能有全新的角色诠释。我的理解是导演选择演员也是需要看经历和角色感受能力及表现力。在演员不可能达到有这样经历的情况下一方面导演在传达对演出表现情绪的感受,一方面用各种方法来辅助演出的表现力。一部伟大的作品基于大众的共鸣,哪怕这部作品大家看不懂,还是可以从内心从潜意识引发观众的情感共振。而创作出伟大作品的人绝大部分是有经历有阅历有认知,坚强的度过了黑暗的曲折岁月而又有高超的表达能力,这部分人后来成为了大师。还有一部分人从小敏感也有强烈的感同身受和表达能力,但是部分人很多进了疯人院。对于观众来说,他们看得是戏剧,但是虽然身处剧院,实际看到的或者说对这幕戏剧的感受是自己的内心。最后我想说,人生远远比戏剧更跌宕起伏,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导演、演员与观众,是悲剧是喜剧大家拭目以待吧。”罗深一口气把自己的感想分享出来,往往发自内心的东西却失了逻辑。
约翰教授认真的听着,短暂沉默后抬起头问,“能告诉我你的姓名么?”
“布鲁斯.林。”罗深回答后就坐下了。又有同学举手继续发言,罗深没有心思听,只扭头看了看背后托自己举手的短发女孩,应该是亚裔。罗深用眼神询问着,应该说眼神犀利在质问着。女生只是淡淡一笑,向罗深竖起了大拇指。
散场了,王德鑫和姜玲莹相视一笑就和罗深告别先走了,姜玲莹还捂着嘴边笑边回头看,王德鑫拉了拉她,这才不情愿的离开。
短发女生来到罗深面前伸出手说,“你好布鲁斯,我是唐若华,帝势艺术学院影视导演系。”
“为什么要让我发言?”罗深伸手轻握了握唐若华的小手问道。
“我们身处剧院,但是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心。”唐若华重复罗深刚才的话语,掩嘴而笑。
杏核眼、樱桃小嘴,泯然一笑。罗深看得怔了一下,连忙板起脸掩盖自己的失态。“真是个孩子。”
“请我晚餐吧。”唐若华丝毫不腼腆,英气勃勃的看着罗深。
“你选地方。”罗深没有废话。
纽大地处市中心繁华地带,附近什么样口味的餐厅都可以找到。唐若华选了法餐,这家法餐是米其林一星,Le Coucou中文的谐音乐可可。环境优雅,服务一流就是什么都是慢条斯理。两人从剧场离开穿的并不庄重,不过纽约的人除非参加宴会都是这样随随便便只要舒舒服服就好。
“小朋友,熟门熟路看来经常来啊?”罗深调侃的说。他平时吃饭在保证营养的情况下基本不会去高档餐厅。在这年里也曾经请过研究小组同学和教授一起吃饭,选的基本都是当地比较大众的人气餐厅。
“世界上的菜系中最喜欢的就是法餐和中餐,当年留学也曾经想去法国。但是你懂的,最终还是好莱坞的吸引力让我来了纽约。”唐若华一挑眉毛,甚是可爱。“对了,我是北京人,你呢?”
“你的儿化音是挺重的。我现在是美籍,不清楚来自何方。”罗深回答道。“时间不早了,你一定也饿了,点餐吧。”罗深把餐单递给了唐若华。
法餐按流程都是面包篮配黄油先上,前菜点了三文鱼、鹅肝、龙虾肉和牛的一块不知道什么位置的肉,很是嫩滑。主菜点了鸭胸肉和鸭腿肉,兔子三吃和小羊肉。甜品选了提拉米苏。红酒要了一款波尔图1997,丹宁度不高,口感不涩。
罗深不得不承认唐若华在对美食方面很有品味,这家法餐的每道菜肴都有特色,口味也非常好。鹅肝入口即化没有太过油腻,鸭胸肉外脆里嫩不输于北京烤鸭,兔肉的三种吃法也让罗深大开眼界,这是他第一次吃。
两人聊了各自的专业学习,罗深主要谈的是对经济的观点而唐若华则讲了影视戏剧创作发展。他们聊了对纽约的看法,聊了学校,聊了爱好。
罗深来到美国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喝了这么多酒。
“我们研究影视戏剧的都喜欢听故事,都有强烈的好奇心。你究竟来自何方呢?你的中文说的这么流利,肯定是华人。”唐若华小脸红扑扑的,频频举杯,大口喝酒,这点可不像吃法餐的节奏。
罗深脑子里顿时涌现了“巾帼不让须眉”这句话。他微微笑着举杯示意,喝了一口酒,然后说:“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美国,应该不是通过正规渠道,然后在日料店打工遇到火灾救了店长,但是火灾中烧断的横梁砸到了头部失忆了。我是后来店长告诉我是日裔,叫林深。我可以说日语、中文、英文。”
唐若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不像日本人,一点都不像。”
“不问过去,不畏将来。”罗深说。
唐若华呆呆的望着罗深,说了一句话:“我喜欢你。”
罗深凝望着她美丽的双眸,“好朋友多交流。”然后顿了顿说“我也喜欢你。”他的理智脱口而出婉拒的话,本意不想有过于亲密的关系或者不想这么快。但是他的感性又让他吐露心声。
人本身就是矛盾综合体,在金融界有句话“人性的弱点就是恐惧和贪婪。”通俗的来说,就是“既怕又要”,罗深用了一个字概括“贱”。但是他没逃脱了这个字。
人生有很多故事,罗深更多的是事故。
罗深叫来服务生结账,唐若华欠身想说什么,罗深摆手让她等等。然后从后腰里摸出一卷美金。这个动作逗的唐若华捂嘴二笑。服务生见多识广,面无表情的把账单递给罗深。罗深看了一眼数字就把这一卷美金递到服务生的手里,“剩下的是小费”。账单是800多美元,罗深藏在腰间的美金是十张100的。
唐若华还在捂嘴笑,罗深一把拉住她的手,两人走出了店门。
外边星空璀璨皓月当空,“今晚月色真美啊。”罗深说了句日语。唐若华望着罗深,显然是等他解释这句日语意思。
“大额现金需要藏起来,遇到抢劫把兜里的零线拿出来,这是美国保命秘诀。你不知道?”罗深顾左右而言他。
唐若华没说话,摇了摇头。
“今晚的月色很美。”罗深望着他,深情的说。“刚才的日语是这句话。”
“夏目漱石的作品我读过。”唐若华声音很轻,很柔,却很清晰。
当年夏目漱石在翻译I LOVE YOU这句话时,说日本人不会这么直接说我爱你的,日本人应该会说,今晚的月亮很美丽。唐若华懂了。
“送你回宿舍。”罗深说,唐若华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