邾国京城,作为整个邾国最繁华的城市,不设宵禁,即便是寒冬腊月的夜晚,也一片灯火通明。
而与城内的繁华喧闹相对,作为京城中心的皇宫,却显得幽静异常。
夜王邾长夜提着灯笼行走在一条偏僻的宫道上,身后跟着一个身穿白袍的中年男人,神情在平和冲淡中不自觉流露出一缕威严。
道旁昏暗,通往的是一座陈旧、几乎没有光亮的宫殿正门,宫门古朴破旧,周围空空荡荡,既没有护卫,也没有宫人。
邾长夜不悦的皱了皱眉,望向那扇大门时,忽然眼眸微凝,警惕地向身后的白衣中年人打了个招呼,自己率先推门而入。
一个身穿赤红色宦官服的老人站在院中央,与邾长夜遥遥相对,似乎早就站在那里等他了!
那老人身材微胖,面白无须,唇上涂红,肖似一个中年妇女的容貌,但从粗大的骨节和身形上来看,又确确实实是一个男人。
夜王眼中的惊色一闪而逝,微微顿首,在皇宫之中,却用江湖礼数抱了抱拳。
“韩督公。”
“夜王,多礼了。”
一道尖细的声音从前方响起,却令夜王眼眸微凝,只觉得这声音似乎比以往听到的,更为苍老,却也更为尖锐。
他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老人,过去一百年里天下最强的三人之一,皇室的守护神,也是皇室如今最大的掣肘和危险所在——东厂的督公,大宦官韩少疾!
此时此刻,作为宗师之下第一人的夜王,表情警惕到了极致。
这里是供奉历代先皇牌位的灵殿,除了寻常维护的宫人,少有人来!
这老宦官早早在这里等候,尤其是今天,自己身边还跟着那一位......
来者不善!
虽然心弦紧绷,但夜王不动声色,悄然运转周身气息,冷冷的观察着对方的动静。
“唉......”
就在这时,一声叹息响起,却令夜王眼中闪过惊色,浑身毛发耸立!
什么时候?!
那声叹息竟是在他身前响起!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间,这老宦官竟然不知何时,已经一步站在了他身前!
夜王迅速压下心中的震动,浑身的气机不可避免的失控涌动,但也瞬间死死地锁定住老宦官,只等他稍有动作,便会施展雷霆一击。
然而韩少疾却仿佛对夜王如临大敌的状态毫无察觉,咧起嘴笑了两声,似乎是对夜王的反应颇为满意。
“呵呵,你比今上更像先皇啊......”
他盯着夜王,声音尖细而沙哑,而那双眼眸,平静而冷漠,泛着幽幽绿光,像一条毒蛇。
夜王的眼光闪烁,目光下意识向后游移,却又迅速止住。
没等夜王答话,韩少疾继续开口,一句一句,如同唠家常一般,但配合阴森的语调,气氛诡异。
“老奴是在允宗年少时就入了宫,蒙允宗的信赖,习得皇家的武功。”
“先皇出生时,老奴已经成为名满天下的宗师。”
“我是亲眼看着先皇长大,继位,生下你们兄弟俩,又眼睁睁看着你哥哥继位大统,而你天资卓绝,年纪轻轻就成宗师之下的第一人。”
“如今一晃,我都二百多岁了,嗬嗬,风烛残年喽。”
“人老了,难免就会想起旧人旧事。”
夜王一刻也不放松,冷眼旁观着韩少疾。
韩少疾仰起头,似乎是在看遥远的星空:“今晚,在先皇的灵牌前,我忽然想起先皇曾答允过老奴的一件事情。”
夜王脸上表情更加谨慎,气息也更加凝滞,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他浑身气机勃发到极致,一旦对方露出獠牙,就将悍然出手!
谁知道这老宦官张嘴笑了笑,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我还记得,先皇也就是在这座院落里,和我说过。”
“老奴虽然是个阉人,不配有子嗣后代,却可以收养义子义女,传下我这一脉的香火。”
“先皇许诺,老奴将来若有义子,将来可娶公主做驸马,有义女,也可以嫁与皇帝,封为正宫。”
夜王眼中露出一抹惊异的神色,开口问道:“韩督公似乎不曾收下过义子义女。”
脸如敷粉的韩少疾看着夜王,嘴角忽然上扬起来,那笑容像是讥讽和嘲笑。
“前些日子,老奴遇见了个女孩,有凤仪天下的风采,老奴见猎心喜,打算把她收为义女。”
“不过老奴活了二百多年,还不曾为过人父,总觉得要给女儿一个见面礼,因此决意先找皇上和夜王讨一个后位,再对外宣布收下义女之事。”
夜王瞳孔微缩,却冷冷地摇了摇头:“今上已有皇后,当今皇后娘娘统御六宫三十年,太子也已成年,断无另立皇后之理!”
老宦官嗬嗬笑了两声,低声道:“谁说要废掉当今的皇后娘娘了,岂能因老奴一己之私,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老奴想着的是,不是有太子殿下吗?”
“可以让太子殿下娶下老奴的义女,封为太子正妃,等到日后太子克继大统,我这义女,自然能完成先皇的心愿,成为皇后。”
夜王望着老宦官深邃浑浊的眼眸,眼神明灭闪烁,似乎在犹豫,又似乎无论如何不敢贸然答允对方。
沉吟半晌后,他仍顶着宗师的压力摇了摇头:“长贵如今还在穹窿山那位陆宗师的身旁侍候,已经三年未归,也不曾见过督公的义女,此事,请督公恕本王不敢贸然答允。”
韩少疾忽然轻笑一声,听不出其中的情绪:“嘿,老奴为皇室鞠躬尽瘁两百余年,不曾要求皇室有过任何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