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天观的门前,是空地与旷野,无人发声,因此福贵的声音虽然微弱,却没有一分一毫浪费地涌入了陆玄的耳中。
因此,那刺痛也格外分明。
“没事的,没事的福贵......”
陆玄竭力维持语调的平和,用两手握住那只左手,全是血,而断肢处和眼眶中的血,仍在汨汨流淌。
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他的心底第一次升腾起了一种无助的情绪。
他不死不灭,他长生不老,但是他没有任何的医术手段,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情当中,有哪一件有可能帮助到福贵?
“陆.....观主啊,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啊........”
“你说。”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我在穹窿客栈的......后院第二棵,还是第三棵老槐树下....埋...”
“埋了......这几年给你跑腿赚的钱,有五十多两银子.......本来是用来和小美开饭馆用的......”
“虽然我和小美.......没有成亲,但是我希望她可以过的好,所以......”
陆玄想让语气听起来尽量的斩钉截铁,可却控制不住颤抖。
“这是我该做的,你放心,一定帮你安排好。”
“你不要多想,你以后还长着呢!”
“陆观主我神通广大着呢,不仅要保住你这条命,到时候还会让你断肢重.......”
陆玄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忽然有一滴眼泪,从他眼底掉了下来。
因为他握住的那只手,忽然耷拉在他的两手中!
出乎他意料的,那只手变得非常软,像一只没有了骨头的手。
陆玄低垂下头,良久,轻轻拍了拍那只手,又慢慢将它放下。
他轻轻抱起富贵的身体,因为断肢和失血,很轻,染红陆玄的道袍。
陆玄将他轻轻放置在道观的院子里,福贵的眼睛闭上,好像睡着了一样。
站在门外的李兴霸全程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竟然充满着快意和满足。
“你知道吗,我每次找人比武,最喜欢看的就是这种场面了。”
“他明明不用死的,却因为你拒绝了本君,所以才死得这么痛苦,这么狼狈!”
李兴霸的脸上布满了愉悦:“你现在是不是既后悔,又自责,恨不得杀我而后快!”
“不过你不用太难过,因为很快,你就会下去陪他。”
“而且我保证,你会死的比他还要惨。”
李兴霸咧着嘴,不停地刺激陆玄,希望看到他露出暴怒的表情。
然而没有,陆玄的头始终低垂着,微弓着身体,目光久久停留在福贵的尸体上,良久,像是发出一声叹息。
在场数百的江湖中人,包括李兴霸,没有人确切的听到什么声音,但所有人都确信,陆玄发出了一声叹息。
那是一声巨大的叹息。
并非是从喉咙里发出,而是从那具微弓的躯体深处发出来的。
今天是农历七月初十,暑气仿佛是在忽然之间消退。
正是立秋之日。
秋风清,秋月明。
陆玄忽然想到黄昏时那首打油诗的颈尾两联,该怎么接了。
虽然接的远没有他期望中那样气势豪迈。
但,确是他此刻想说的。
十年磨剑为何事?三尺斩落庸夫志。
君今为我哭秋夜,此剑为君洗清秋!
陆玄站起身来,伸手向后招去,挂在院墙上的那把铁剑凭空飞来,忽然觉得心胸之中有一股气,淤堵到了极致,已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铁剑轻轻挥动。
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
剑气已有多长?
三丈三!
陆玄轻轻吐了一口气。
剑握在手中,真让人畅快。
肃杀之秋,真是生死离别之季,物我两伤之节。
秋意如此深重,该以何洗秋?
以血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