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川府衙里的刑署,是协助府尹大人处理民间纠纷、怨案、命案的机构,平时归府尹大人管辖。只有在地方发生影响重大的命案,或其他暴乱事件时,府监大人才会派府卫军协助平乱。刑署之内,主事官员叫通判,一般还设有两名副通判。三位正、副通判之下,执行具体任务的叫巡捕,巡捕的下一级叫捕快。通判一般由府监大人委任,有正式官阶的武官担任,而副通判和巡捕,则多是府衙从民间请来的武师,捕快则多是府卫军中的兵士,也有从民间请来的。百里轩从校场兵事署开了信书,来到大马川府衙报到。府尹周大人一见面就认出了他:“百里队尉,哦,你是通川镇钱东家的女婿。本府以前倒是听说过你来投军了,以为你去了沼岭州黑狼山大营,没想到,你留在了府卫军校场,如今还做了队尉。真是年轻有为啊!来我刑署当差,比在校场自在得多,闲暇之时,你可去城北金玉堂商铺走走,见见东家人。”“多谢大人关爱!下官此来刑署当差,是为越川口遗匪一案,不知有无空闲去金玉堂商铺。”百里轩一边看着参政官替自己办理任迁手续,一边恭敬回话。“嗯,百里队尉,你在校场,属哪位刀统麾下?受哪位营尉管辖?”“下官受吕刀统率领,营尉曹峰制下。”“哦!曹厉大人平时对你不薄吧?”“是是,府监大人治军有方,校场内官兵饷银和物资供给,一直从优从厚。下官福薄,自投军以来,寸功未立,无缘受府监大人当面提点。”“呵呵,年轻人就该有上进心,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有的是机会。我听说你是个郎中,在通川镇名声还不为何做了武官而不是医官?”“下官医术浅薄,还是当个武官合适一点。”百里轩谦逊着摇了摇头。“待此次匪患过后,本府尽力将你从校场调至刑署。不知你愿不愿意来辅助本府办差?”周府尹神情甚是认真,目不转睛的看着百里轩。“多谢大人提点!下官自是求之不得。”百里轩连连作揖。周府尹目送百里轩离开,脸上露出笑容。刑署在府衙内院,下设有审堂、刑房、监狱等机构。百里轩走进刑署,就见到院内走廊上,有一些来自府卫军的人。他们来来往往,出入各处房舍,都在忙于收拾个人物品。内院里,有一处非常宽阔的练武场,场上也有许多人在练习武技。这些练武之人,都是刑署里的巡捕和捕快。经一位捕快接引,百里轩在一间宽敞居室内见到了关刀统。关刀统名叫关胜,中等身材,粗眉圆眼,留有短须,着一身淡青色劲装,颇显威武。百里轩上前拱手作揖:“下官百里轩,奉命前来听候大人差遣!”关刀统见状,从案几上拿起一份名册,慢慢翻看,稍久后才说道:“嗯,百里轩队尉,营尉曹峰制下,投军之始,在验丁擂上赢得队尉官阶。呵呵,不错。你下去候命吧。”“是。下官告退!”百里轩再次俯身拱手,退出门外,跟着那个捕快去了休息之所。一路上,他碰到数位来自府卫军的武官,去关刀统那里报到。百里轩被安排与一位营尉同居一室。这位营尉叫蒋恢,原属关刀统制下。其人五大三粗,显得特别彪悍,只是,他对于到来的百里轩,态度非常冷淡。百里轩与蒋恢攀谈,并作自我介绍,既热情又恭敬。而对方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回了一句:“本人蒋恢。”接着转身,继续整理自己的物品。第二天上午,来自府卫军的人,全被招集到审堂。审堂公案之上,并列坐着两人,一位就是任临时通判的关刀统,另一位是原通判官孙迁,也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其人貌似年纪不须发有点花白,脸上多有皱纹,只是两眼炯炯有神。案前一排座上,分别坐着两位副通判、燕丁和府尹周大人。从府卫军中抽调来的武官,在堂下站成几列,共有三十多人,百里轩也在其中。此番招集聚会,关刀统是理所当然的主持。首先,他向堂下众武官介绍三位刑署中的正、副通判。接着,他要求在场众武官,听命行事,勇于担当,精诚协作,务必与刑署原班人马通力合作。毕竟刑署原班巡捕和捕快人多,是这次侦办匪患的主要力量。再接下来,他又介绍起此次匪患的严重性,分析当前情势,指出剿匪目标任务,细说具体侦办方法。最后,他将堂下众武官分成十个小组,指派给每个小组具体任务。关刀统表情一直很严肃,在指派任务完毕后,又对堂下站立众武官大声训话:“时下,诸位当以辑匪为重,每个人都必须全力以赴,绝不允许存有丝毫私心。若发现有通匪纵匪,或怠慢公事者,必将当场重罚,情节严重者就地处决,本官绝不容情。诸位听好,若此次剿匪不能建功,本官担起办事不力之罪,尔等也难逃罪责,无人可置身事外。”训话之后,关刀统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他又拱手请原正、副通判、燕丁和周府尹指教。那几人,都当场将他恭维一番,言他雷厉风行、安排得力云云。关刀统表情太过于严肃,训话语气似乎带着个人情绪。来自府卫军的这些武官们,在散会之后,都感觉到一些压抑与紧张。任务派下来后,来自校场的众武官分组,每个小组,又与原刑署巡捕、捕快组成小队。每队十人,各队执行各队任务。百里轩被分派与营尉蒋恢一队,蒋恢就是这一队的头儿。还另有一名来自府卫军的队尉,其人叫阮一昭,和百里轩、蒋恢同居一室,也被安排在同一队里。他们这支小队里其余七人,则都是原刑署的巡捕和捕快。每一小队的头儿,都是营尉。任务下派后,每个小队的头儿,都将同队队员招集一处,吩咐准备事宜。这天中午过后,就有三队人先后出发,前往越川口去侦察贼匪窝点。此后,每隔五天,便有另外三队人再次去往越川口。而暂时留在刑署的小队,则轮番审讯拘押在大狱中的匪囚。未过半月,刑房内的审讯对象,就只剩下一个了,就是那位武功高强的贼匪。刑房从来都是残酷之地,其他匪徒,熬不住刑罚之苦,都将所知之事,如实交待。他们都已被拘入大牢,就等着引颈一刀、秋后问斩。这些熬不住刑罚的匪人,都是流匪之中的小啰啰,并不认识那位武功高强的贼匪。据他们交待,越川口的贼匪窝点,并不固定,就他们这些人所知道的,就有好几个之多。另外,他们交待的贼首,是一个叫快刀无常的人。快刀无常是江湖浑号,其人真实姓名无人知晓。但这个浑号却很有名,被刑署记录在案多年。快刀无常是个绿林大盗,多年之前就曾来过大马川府盗、抢多次。那时,刑署两位副通判也曾带领众捕快对其围捕,只是人家身手了得,武技高强,最后都无功而返。没想到这个快刀无常,居然在越川口当起了山大王。前次越川口官匪大战,武功高强的贼匪有十多人,都是黑巾蒙面。没人知道,那其中有没有快刀无常。轮到百里轩这一队人审讯的时候,那个武功高强的贼匪,早已遍体鳞伤、不成人形了。其人双手双脚均被锁上镣铐,拴在大石柱上,丝毫动弹不得。只是,练武之人硬朗,多番遭受皮肉之苦,神情萎靡,但还能保持清醒。而且,此人很有几分傲骨,半月来连番用刑,硬是不肯吐露一点内情。白天,蒋恢、阮一昭二人,继续对那贼囚刑审,拳打脚踢,百般折磨。夜晚,则轮到百里轩继续审讯,兼看守案犯。百里轩见这贼囚被折磨很惨,知道此人硬气,用刑也问不出什么结果,遂没有再拳脚相加。他见贼囚满身皮开肉绽,一时心动恻隐,取出九支银针,对其封经闭穴,稍作疗理。这样既阻止对方暗中运转内息,挣断枷锁,也减轻对方满身皮肉创伤带来的疼痛。做完这些,百里轩便在一边的木凳上端坐,默默用功调息起来。一夜相安无事。天色拂晓之时,一直闭口不言的贼囚,突然轻声开口:“咳咳,这位官爷倒是心善,一看就知道从军未久,是官场上的新人。”百里轩睁开双眼,见那贼囚直视着自己,点头应道:“是又怎样?本官不屑对你用刑,这和心地善良无关。似你这等目无法度,行刺朝庭命官之人,迟早都会有这般下场。”“咳咳,本人这般行事,自然知道是死罪。不过,世间之事,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使,再罪大恶极的事,都会有人去做。”“以阁下身手,绝非籍籍无名之辈。阁下最起码衣食无忧,不缺金银,若投身军营,争个刀统官阶当不在话下。本官还真不明白,阁下既不愿投军,无意于功名,还有什么东西,值得阁下冒此风险?”“呵呵,官爷真情实性,快人快语,倒合草民脾性。草民自知来日无多,也承官爷未加为难草民,索性告诉官爷一些事。官爷以为,我等练武之人,最应该追求什么?是功名利禄?光宗耀补祖?还是别的?”百里轩面容一整,没有接话,心底却生起了一丝敬意。他知道对方会接着往下说。“练武之人,将静息内功练到极致,对人体潜能的发掘,终归有限。官爷可知,世间还有一种奇术,称作灵功?据说修习后可以让人通灵,能够吸纳天地之间的灵气,为已所用,可以将人的潜能无限挖掘,使人能够飞天遁地,益寿延年。”百里轩一听,不由想起通川镇的钱大小姐,想起自己的恩师郭郎中,也想到老东家钱万通。这些人,莫非就是修习了所谓的灵功?他对贼囚摇摇头,神情认真了许多。贼囚见状,继续说道,“不过,这种灵功,并非人人都可以修习。听说,将静息内功练至先天之境,任督二脉已通之人,方可以练之。草民内息功夫虽未至先天,但近年来,自觉任督二脉已有松动,想来要达到先天之境,也无需太多时日。官爷若是草民,对灵功这种奇术,会没有渴求?”“哦,你是说有人用灵功秘法作报酬,让你来行刺黄大人一行?”贼囚笑着摇了摇头:“官爷一心为朝庭着想,原也无可厚非。只是,草民要说的,却并非是官爷所问的。草民虽为乡野之人,立身行世也有原则。被你们抓获,只怪草民技艺不精,怪不得他人,若想草民出卖朋友,却是不可能。立身在世,有所当为,有所不为,人无信不立,这些道理,官爷应该明白。”百里轩点头:“为何告诉本官这些?莫非,你要将冒死得来的灵功秘籍,送予本官?事先说明,本官不会帮助你任何事,你休想以此利诱。本官也最有自知自明,从来不会作非份之想。”贼囚沉默半晌,方才说道:“草民命不久矣!灵功虽好,此时于我,已无丝毫用处,不如送予官爷,回报官爷未为难草民之恩。草民所得灵功秘籍,就藏于越川口兀鹰岭的百丈崖正中岩缝里。”说完后,他又闭目垂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