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将军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一位身着朝服手持笏板的儒雅男子走近小皇帝,微微躬身道:“陛下,这三拨人各执一词,实在难以取信。如今战事胶着,敌我不辨,这三路人或许是叛将反戈,或许是真来护驾勤王,但既无法确认,就万万不可与他们同行。”
张都统、陈将军以及第一拨人的首领异口同声道:“如今危机四伏,切不可如此。”
那位儒雅男子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将小皇帝紧紧护在身后。他的步伐稳健而有力,仿佛每一步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虽然他身材瘦弱,看起来文质彬彬,但他的目光却无比坚定、锋锐如刀。
这位男子姓陆,乃是当今文官之首,数十年前便以才思闻名天下,入仕以来,更是始终秉持着矜持庄重的态度,处事公允,行知有节,令人敬畏有加。如今山河易主、朝野动荡,他仍宛如这漂泊于海上的流亡朝廷最后的中流砥柱,给人一种稳定和安心的感觉。
一时间,全场一片死寂,无人敢轻举妄动。每个人都被陆丞相身上散发出的气势所震慑,不敢轻易挑战这位铮臣的威严,哪怕是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也不得不暂时收敛起来。
沉默良久,却是小皇帝第一个出声:“丞相,如果我们谁都不敢相信,那么现在该做什么呢?”
陆丞相沉痛道:“臣力有未逮,让官家涉险如此,实罪该万死。陛下年幼,臣虽不忍,但还是要提醒陛下,身为天子,理当重声誉轻性命。”
张都统惊讶万分,大声阻止道:“丞相所言大谬,如今并非必死之局,切不可轻言放弃。”
小皇帝却毫不意外,笑笑道:“不对,丞相说的是对的,你们这些人其实也知道,最后的最后,只有这一条正确的路,对不对?”
小皇帝回头取过随侍小宫人手里的鸟笼,亲近的人都知道这里面是他近些日子最珍宝的白鹇鸟。小皇帝扯开鸟笼门,把白鹇鸟放飞出去。那只鸟儿却没飞远,就在小皇帝身前一尺处回旋。
陆丞相见此,终于忍不住放声哭道:“陛下,德佑皇帝当年被掳北上,辱国辱己,若看见陛下如此英武,定愧疚不已。陛下放心,我已令妻儿自尽,人世间了无牵挂,一定和陛下共赴黄泉,不叫陛下孤单。”
小皇帝看了顾况一眼,说了一句谁都没听见的话,随即便迅捷地翻过船舷,跃入冰冷的海水中。
陆丞相深深一拜,露出求仁得仁的决绝之色,正了正衣冠,放下笏板,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重物,几步便跟着小皇帝跳了下去。
这些事几乎一刹那的发生,各怀心思的三拨人一时间都未能反应过来,只有顾况思忖小皇帝最后的眼神,没做任何举动阻止。
此刻天昏地暗,风雨交加,苍茫的雾气更加弥漫。众人依稀看见,那只白鹇鸟突然一鸣,像晕厥一般跌落到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