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冬天,她尿了两三回床,每次都被大姐骂,有一次还嘴,竟被暴打。
曾经以为娘死后,就不会再挨女人打,没想到大姐顺利接班,继承了娘欺软怕硬的坏脾气,对比自己弱小的妹妹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一言不和就戾气横生。
最可恶的是小女人管家!
早上天刚亮,大姐就像炸了毛的小母鸡,把她从睡梦中拎起来,让她做这个、做那个,地主恶婆子一样不让她安生;整个寒假都是这样!
当然,大姐自己也没闲着,只要有空,就去山上拾柴火。
其实,当年收获的农作物秸秆,煮饭根本用不完;院里院外,经年累积的几个柴草垛子,在风雨的侵蚀下,外层大多已腐朽。
可大姐不管,只有不停地干活,才能体现她对这个家来说有多重要,或者,这个家对她来说有多重要。总之,为了家,大姐不能让自己闲下来。
晚上,当大姐背着一大捆柴草回到家,见苹果在清冷的月色下抱着猫闲逛,院子里冷冷清清,屋里黑灯瞎火,只有猪圈里的两只小猪,吃饱了在拱架。
大姐重重地放下柴草,呵斥她:“不做饭,你抱着猫走来走去干什么!”
家里有了人声,她顿时像被激活,不再害怕黑,扔掉猫赶紧跑去黑乎乎的堂屋里拉亮电灯,迅速取粮做饭——问大姐做什么饭?干饭还是稀饭?
大姐见她突然来神,斥责她为什么不早做晚饭?她不敢说因为怕黑,不敢去堂屋取粮。
大姐越数落越来气。
她害怕被打,手紧张地一抖,盆里的米撒出不少。
大姐终于没有耐心,随手抽出柴禾棒……
她哭着跑出家门,大姐还要干其它活,没空追。
天已经全黑了,她无处可去,只能躲进“狗窝”里。
她摸着胳膊上被大姐打出来的伤痕,半眼委屈的泪,不敢哭出声,因为菜园子与家院子只隔一条小路,哭声稍大,就会被大姐听见。
寂静孤冷的夜晚,她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蜷缩在草窝里,冻得瑟瑟发抖,手里紧紧握着护身符。
小伊说:大姐打你,是因为你没做晚饭。
“我知道。”
小伊说:你没做晚饭是因为你怕黑,不敢去漆黑的屋里取粮。
“那电灯开关安在爹的床头,天一黑我就不敢进屋开灯;天没黑,大姐说怕电站的人发现,不让开。”
小伊说:要是天永远不黑就好了!那样的话,你进堂屋就不害怕了!
“娘去逝后,躺在堂屋六七天。黑天进屋,我踩着娘躺过的地方,害怕娘从地底下伸出手,抓住我的脚,拉我到地底下!”
小伊说:你亲眼看着娘埋在山角下,她抓不到你的。
“我知道,可我就是害怕……”因为冷,她说话时牙齿打着寒颤。
小伊说:下雨了,回家吧,这里太冷了。
“下雨了?”她爬到窝口凝神细听,不知何时起了风,风吹枝叶的沙沙声湮没了一切。
她拨开窝门口湿哒哒的豆角秧,泪眼望向北面不远处的家,影影绰绰像是离自己十万八千里。
颤声说:“我不敢回去!大姐会打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