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文竹环视了一圈,除了他们这一家,公园里确实不乏身着礼服的新人、举着相机的摄影师和举着反光板的助手。
“我跟妆两年多了,以前都不兴拍外景这一套,有了这个公园后,都要在婚礼当天来一下,搞得人慌慌忙忙累个半死。”化妆师在说最后半句时,压低了嗓音。
文竹看着走在前面的一对新人。新娘一手提着硕大的裙边,一手压在新郎胳膊上,踩着高跟鞋在江边沙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步伐踉跄,着实不算轻松。
按安城传统习俗办婚礼,是没有酒店司仪外拍这一套的,男方会请礼乐团队或是戏班子来自家吹吹打打,热闹两天,头一天男女双方见不着面,只有些彩礼嫁妆上的往来,是个预备式,第二天才算正期,最热闹最重头的环节都在这天,男方亲友会去女方接亲,女方亲友会一路护送女方到男方家,经历一番“讨彩头”后,新娘得进新房,然后摆酒开席。吃吃喝喝之后是新娘挨个献上红糖泡过的茶水,在旁的人人均可饮用,公婆长辈等喝了茶要献上红包,是谓“茶钱”,小孩帮工等饮用不用掏钱,纯纯沾些喜气。待宾客散去,新娘娘家人归家,便算是一桩婚事结成了。
近些年,安城的婚礼开始变得多元化。有乡下人家,依然是操办两天,按照老传统办婚礼,有讲究的会在新娘抵达男方家里时来一场简短的婚礼仪式,也有彻头彻尾贯彻传统不举行仪式的,不过不管是哪一种,从新娘下车到进入自己新房的那段时间,往往是礼乐团队与围观群众最热情高涨的时刻;而镇上与县城里的人更多的是按照新式婚礼的形式举办,迎亲接亲这些流程不免,加上司仪主持,酒店宴客,这些统统浓缩于一天。宴客的时间也分午宴和晚宴,正式仪式同步举行。新娘们一天至少是三套礼服:出阁时的秀禾、婚礼时的主纱以及敬酒时的礼服。也有些新人和文竹今天这对客人一样,在晚宴前加入外拍环节的。于是新娘还得多一套外拍时的轻婚纱。
总之,大多数人将婚礼看成一辈子仅有一次的最重要的时刻,不辞辛苦与劳累极尽所能地丰富它。
这些门道,文竹做了半年多婚礼跟拍后基本摸熟了,而此刻,她只能在化妆师的讲解中默默感慨一句:如果我结婚,不会这么麻烦。
“如果我结婚,我肯定不要搞这么麻烦。”有人在一旁说出了文竹的心声。是化妆师。
她继续说:“不过我爸妈肯定不同意。好不容易嫁个女儿,肯定希望风风光光地。”
文竹心想,还好我没爸妈。
但她留给谈话对象的只有沉默与江边的风声。
文竹的沉默让化妆师换了个话题:“我们加个微信吧。我叫李瑶,说起来我们都算是婚庆行业,你常在安城混的话,以后彼此打照面的机会肯定多。”
“你好,我叫文竹。你可以叫我竹子。”文竹调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安城你比我熟悉,以后多多关照。”
李瑶一边操作手机一边说:“我申请了,你通过一下。那你叫我大瑶吧,朋友们都这么叫我。”
“大瑶?”文竹重复了一声,认真打量了一番身旁人。
女生身形娇小,穿了厚底鞋也足比自己矮半个头,鹅蛋脸盘,皮肤不算白但很细腻,杏仁般的双眼很是灵动,让文竹觉得学生气十足。又想起李瑶刚刚说自己已经工作两三年,忍不住问道:“你看着比我小,你多大?”
“我20岁。”李瑶说,“我没读大学。中专毕业后开始做化妆这行。在省城学过艺,也工作过一阵子,但生活压力比较大,加上我爸妈也希望我留在身边,就回安城了。”
“那你很小,我比你大得多。”文竹道。
李瑶领会了文竹的言外之意,笑道:“没事,你也可以叫我大瑶,我爸妈有时候都叫我大瑶来着。”
说话间,拍摄场地到了,文竹切换成工作状态。
-
“其实我今天一早就注意到你了,你长得很好看。最重要的是,你拿相机的样子真的帅爆了!”
外拍结束后,李瑶毫不掩饰对文竹的喜爱,疯狂输出对文竹的赞美。
文竹不是没听过赞美,礼尚往来道:“谢谢!你也很好看,尤其是你的眼睛,很亮。”
“对!我五官里最满意的就是我的眼睛了。”李瑶笑道。
李瑶的真诚与热情感染了文竹,一个灿烂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
“你有梨涡诶。”李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不笑的时候一脸高冷,想不到笑起来的时候这么甜!”
“那也没有你的嘴甜。”文竹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