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思齐十五年九月初十寅时
因为太子出事,当禁卫军来到尚膳司盘查时,已经发话了:
“宫中戒严,所有人原地勿动,妄动者死。”
可当时在尚膳司的众人,正为了今晚寿宴上,端到自己宫中娘娘面前的菜色、口味、酒水等争得面红耳赤。
这事并不体面,若传出去,谁会倒霉?还不一定,所以,大家相约今晨的事,以后都绝口不提,随即一哄而散。
而这一跑,也牵动了尚膳司内的整个局势,逼得所有人都必须跟着跑。
因为若是不跑,届时被禁卫军盘问:有无见到其他人?都有谁?正在做甚么?自己怎么说都不对。
若是如实回答,等于陷各宫于险境;不如实回答,则是陷自身于险境。
所以,当玉翠见甜坊的灯火一灭,就猜到了众人心思,于是拉起了金珍的手,立刻往肉坊跑去。
这是玉翠有生以来,第一次依自己的本能行事,而非依据吃亏就是占便宜的原则。
面临危急存亡之际,吃亏就是占便宜的原则,似乎很难坚持。
当地震发生,出口只有一个,大家都抢着要夺门而出……
这时候该怎么办?
继续相信:凡事别争别抢,吃亏就是占便宜?即使牺牲性命亦无妨!
还是相信: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活着就是一切!
这当然是个不容易的抉择。
甚至可能没到最后一刻,都无法确信自己的抉择会是甚么?
当地震来临,天摇地动的时候……
你还会相信:别争别抢,第一个逃出去也未必就一定能活命,吃亏就是占便宜吗?
还是应该选择夺门而出?
不过,即使你选择不顾一切,准备要冲出去了,但若在你前面有孕妇、有小孩,怎么办?
还是继续坚持:人应该尽力去争去抢,只有自己活着才是硬道理吗?
这是个两难的局面。
太子有他的两难(见本书第三章),玉翠有她的两难,每个人都有他必须面对的两难。
玉翠当时自然没来得及想这么多,她只是依着自己的求生本能,觉得跑比不跑好,往肉坊也比去其他地方强。
可跑到柴坊门口时,她却疏忽了,急着与金珍串供,准备一齐跟禁卫军谎称,自己二人一直都待在肉坊内,其他一概不知。
谁知此时,柴坊内突传出异声,吓得二人大惊失色。
刚刚串供的话,若被里面的人听去,不知会惹出多大事端?
所以玉翠只能停下脚步,出声相询:
“谁?……谁在里面?……”
但里面之人,既不应声,也不现身。
急得玉翠二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偏偏此时懿德宫郑贵妃的贴身宫女—善纯,也跑到了此地。
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凡事都要争个输赢,最不喜人家在她面前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所以,她可不想跟玉翠他们一样,只是被动地等在门口,一筹莫展。
于是,她不顾手帕交金珍姊的劝阻,一把推开了柴坊的大门……
尚膳司内总共有四个储物坊,分别是酒、肉、菜、柴。
其中以柴坊的面积最小,面宽约五丈、深则六丈有余;里面储存的木柴、炭火等,约够尚膳司十日之用。
由于柴坊内严禁灯火,所以,当善纯一把推开柴坊大门时,里面漆黑一片,三人一时也看不清屋内情况,只感觉一些木屑、炭渣扑面而来,让人喉咙不适,忍不住咳出声来。
善纯用手捂住了口鼻,借着外头的天光,逐渐看清坊内情况后,随即迈开步,头也不回地就进了去。
玉翠急忙跟上,并不忘回头对金珍说:
“妳在门口守着,见有人来,就言语一声。”
金珍点了点头,紧张地说:
“好,那姑姑小心一点。”
坊内一片漆黑,善纯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紧接着,玉翠也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柴坊内一片漆黑,些许天光照进来,凭添了几许的阴森之感。
只见坊门口放了几张爬高用的梯子,以及推车。
由于不常入内,不熟悉物品摆放位置,玉翠一个不留神,险些被绊倒,更弄出一些乒乒乓乓的声响。
玉翠手忙脚乱,希望能尽速把东西放好,但却不知从何下手?
幸好噪音很快就消失,坊内又恢复了平静。
玉翠不安地环顾四周,心怀愧疚,不知善纯怎么了?会不会因自己的不小心,而遭遇不测?
所幸并无异样传出。
玉翠稍稍放宽心,逐渐看清坊内的状况。
只见坊内存放的物品,总共堆栈成三行,中间则有两个通道。
堆放的物品,最右边的是木炭,中间叠的是木材,左边一行则是一个个大竹篓,里面放置了各种杂物,有火钳、铁架、铁叉及各式各样的炉子等。
由于东西堆放得还算整齐,所以走道也算宽敞,足够推车进出。
此时,玉翠面前的通道看似无人,所以她就顺着这道,往里走了进去。
愈往里走,光线愈暗;玉翠一时不适应,只能摸索着一旁的木柴,缓步向前。
一个不小心,手就被木刺扎了一下,玉翠轻哼一声,低头看了看,只见有血冒出,玉翠用嘴轻吮一下,幸好刺未扎进肉里。
善纯不知如何了?有无遇到麻烦?有任何发现吗?
柴坊内的柴火,迭得比人都还高,阻隔了视线,玉翠又不好出声询问,只能将头贴在木柴堆上,想用听的了解一下隔壁通道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