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池艰难地睁开眼睛。
视线里是洁白的天花板,冒着细微气泡的点滴瓶和大伯那张疲惫的脸。
“你醒了?”大伯往他手里塞了六百块钱,“只有这么多了,你拿着,我还要赶回去上班,先走了。”
“等等!”绍池拉住大伯,将钱塞了回去,“我不要钱,我只想知道我哥怎么了。”
“什么哥,你在外面认了大哥?”
“就是我哥哥绍安啊,不是你打电话告诉我他今天下殡吗?”
大伯皱紧眉头,眼神中充满疑惑,他伸手探了探绍池的额头,转头朝门外大喊:“护士!护士!你再来给这孩子检查一下,是不是伤到脑子了?”
“不用了,我没事。”他拦住大伯,“我是怎么进医院的?”
“低血糖,在路上晕倒了,被好心人送进医院,医生给我打的电话,你……”大伯面露难色,欲言又止,“你也满十八岁了,自己去找个兼职吧,我们家的条件你是知道的,实在是帮不了你什么。”
绍池盯着还剩下一半药水的吊瓶,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首先,他们哥俩早已和亲戚们断绝了来往,如果哥哥真的出事了,为什么最先通知的人不是他?其次,大伯在电话里说的是哥哥今天“下殡”,可他早上还和哥哥通过电话……还有低血糖,有没有搞错,他可刚吃完早餐。
等等……绍池看向手机屏幕,今天是四月四号?他已经昏睡了三天……还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被他忘记了?那通电话之后发生了什么,大伯为什么表现出一副不认识绍安的反应?
难道自己还在梦中?
绍池闭上眼睛,看上去十分痛苦,那张苍白的脸上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
脑海中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上面布满了无数根尖利的小刺,每当他试图回想起发生过的事情,这张网就会紧紧收缩,引起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
大伯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零钱,找到三张五十,与六百块钱一同放在桌上。他叹息一声,终究没再说些什么,握着手机离开了医院。
吊瓶里的最后一滴药水也流进了他的身体,护士拔掉针管,收走了瓶子。
剧烈的头疼感渐渐消散。
[现在来找我,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短信是一个叫做“饵”的人发过来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
绍池迅速回复了“饵”。
[你别无选择。]
对方几乎是秒回,这次的回复还附上了一张图片——那是一张老旧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分明是……绍安!
他不认识这个“饵”,也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得来他的联系方式。但“饵”有一点说得没错,他现在别无选择。
[我去哪里找你?]
这次“饵”没有立即回复。
绍池也没有干等着,他离开医院,去了附近的警察局。
很可惜,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和大伯说的一样,绍安……并不存在。
本市也没有一个叫做“清明村”的地方。他手机里跟绍安相关的一切全都消失了,包括四月一号大伯打来的那通电话。
可他不相信哥哥死了。
更不相信哥哥不存在。
绍池刚离开警察局,“饵”便发来了一条短信。
[来这里找我。]
……
这是一家藏匿在巷子深处的咖啡馆。
丁零——
门框上的风铃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绍池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请慢用。”
店员小妹穿着黑白配色的女仆制服,修长的双腿被白色丝袜包裹,头上戴着两个毛茸茸的猫耳朵。
她将一杯咖啡放在绍池面前,笑容羞涩,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送错了,我还没有点餐。”
“这杯红丝绒咖啡是我们店里的招牌。”小姑娘将额前的一缕发丝撩到耳后,轻咬嘴唇,“特意邀请你品尝。”
“不用。”绍池拒绝了她。
可店员依然站在原地,她长着一张娃娃脸,大眼睛,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眼神中却透露着与清纯外表不相符的魅惑。
还有一点……贪婪和兴奋。
不对劲。
他将目光从手机挪到了面前的咖啡上。
如果眼前这杯冒着腥气的、浓稠的红色液体,能称为红丝绒咖啡的话,那上面漂浮的两颗眼球难不成是珍珠和芋圆?
不仅咖啡不对劲,周围的一切都不对劲。
空气中弥漫的不是咖啡的香味,而是一种焦臭味。
“我还有事,先走了。”绍池起身朝门外走去。
店员端着咖啡拦住他,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笑嘻嘻地问道:“你怎么不喝呀?”
“不想,麻烦让让。”
见店员依旧挡在面前,他无奈地接过对方手里的咖啡,在她满怀期待的眼神里松开了手。
咖啡杯“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杯子摔得四分五裂,暗红色的液体流了一地,两颗眼珠如同两个玻璃球,落在地板上弹了几下滚到了桌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