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宏握住了门把手，但在拧开之前转过头来用那个覆盖了整张脸的假体义脸看着他。

“听起来是个很大胆的计划，上校。”夏宏说道，他猜到了，“这就是你要在报告里加的谏言？”

“个人行为而已，谏言只是谏言。”范太原上前拧开了另一半会议室的木门，“我也只能在严格遵循的任务框架之内自由发挥。”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夏宏说道，两人并排走在走廊上，“能尽量少处决几个人我比任何人都开心，但我想知道的是我们能够这么做的......原因......或者说保证。”

“如果不是某个人身上类似的能力，我是不会从那个雨幕世界里出来的。”范太原说道。

火星，同步轨道。

熬过了漫长的三个小时后，穿梭艇终于点亮尾部的焰流，重新开动起来，缓缓驶入了火星同步轨道的巨型轨道版的停泊接口处，尽管他们事先预定了位置，但是今日的火星轨道依旧繁忙无比，为了便于管理，所有的飞船都必须按照标记信号行驶在指定的航路上。这很好，但坏处就是有极小部分人可能会“太空路怒症”——尤其是在一大堆巨型货船就挡在自己面前不愿让路的时候。

虽然塔西娜没有，但坐在驾驶舱里的二人在这三个小时里已经吃光了柜子里的所有零食，然后才意识到进入轨道停泊口的时候似乎不应该吃这么多。

“一会儿敢吐我就杀了你。”塔西娜说道。

“这话对你自己说好不？”狄格里斯回嘴道。

这块超轨道板是人类对红色行星开发的工程学奇迹之一，总计七块这样的超轨道板被放置在火星的轨道上，分散部署在全星球的各个地方，每块超轨道板都有接近八百平方公里的平面面积，能够容纳几十万人，通过周边的轨道电梯空间站平台与地面保持联系。这些超轨道板也是火星舰队的停泊区，超过四百艘军用舰船停泊于七大轨道板块之上，构成了人类在太阳系内的第二大致命军事力量。

在人类最初开发火星的十年里，UADO通过超重型质量投射器发射了众多的自动整备箱到火星的红色地表，许多都是按照过去旧日人类文明留下的地理信息资料进行降落的，一些集装箱出现了坠毁事故，但大部分还是落到了它该落的地方，备份的集装箱很快被后续的货物填补，之后，自动机器人们开始组装集装箱中的货物，一座座巨型地表移动工作站被重新从零件状态复活，行驶在火星的地表上，它们开始开采矿物，放飞简单的气球设备和无人机检测数据，后来这些自动运行的庞然大物们便开始将采掘的碳和氢等资源转化成基本的成品，一条条巨型能源管线被铺设在行星地表上，自动编织机日夜不停地运作，生产出众多的隔热风帆材料以建造巨型帐篷，能源柱深深插入地表，探矿机械钻入深红色的岩层之中，这样一直过了五年，直到第一批火星寻路工程师登陆火星开始使用这些设施。

之后的五年里，降临火星的人类越来越多，巨型帐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依旧是主流，哪怕穹顶被搭建起来后依旧是这样，火星的建设随后进入了一段加速期，在最初，UADO为火星开发安排了十二个落点，这十二个落点区域都迎来了属于自己的人类勘探者队伍。穹顶越来越大，各色建筑拔地而起，为了解决火星地表的温度问题，人们想尽了各类方法，环境学家们埋头在实验室里钻研，他们以耐寒耐旱型的地球植物为蓝本开始研究将来可以播撒的火星植被，当然了，在这之前必须从零开始，先解决水源和土壤的问题，科学家们尝试用陨石上的研磨物质为基础制造培育适合火星的土壤，另一群人则开始制造火星上的人工湖泊——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他们建造了许多造浪机，这些项目一直持续到现在，也确实有了一些成就，就在三年前，地下勘探机器带来了好消息——它们在深处洞穴里发现了相当数量的火星原生地衣。

“说起来，”狄格里斯起了个话头，“原生派和地球派还在针对具体怎么进行更进一步的全球化改造吵架吗？”

“好像是吧。”塔西娜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原生派一直主张火星有自己特殊的自然环境，因此我们应当改造的是一个符合‘火星特色’的自然环境，而不是按照地球环境的要求一个劲的做无用功。当然了，地球派并不认同，他们认为火星一定可以变成第二个地球，嘛，我是不清楚小行星环境学啦，但我总觉得地球派的论点总是充满了各种过度的理想主义。”

“无所谓，反正我们的目的也不是来帮他们的，现在地球有难才是真的。”狄格里斯说道。

他们的目的地其实不是火星地表，而是火卫二。

这个直径仅有7.3千米的小卫星同样被人类的痕迹进行了改造，UADO的工程部门在上面建造了一座观测站和一圈安置设备的兼容工程环，平日里轮换几批不超过十个人的工作人员，偶尔还会借给北极点大学的火星校区分部让他们上实践课。除此之外，这颗微型似乎什么都没有。

也正因如此，它上面很适合隐藏一些其它东西。

比如，一座隐秘的仓库。

伴随着轻轻的震颤和突如其来的重力加强感，二人不约而同的开始了深呼吸，哐的一声，船内响起了接驳成功的提醒。

“看，我没吐。”塔西娜得意洋洋地说道。

“哦，我也没有。”

二人走出穿梭艇，不出意外的，一个人在外面等着他们。

“桑提诺教授？”狄格里斯认出了来人。

“狄格里斯，塔西娜。”桑提诺点点头，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质风衣，内里搭配淡灰色的衬衫，看起来似乎不太符合刻板印象中的老学究形象，他用拐杖指了指旁边的通道，“我收到元帅那边的信息了，走吧，我们去‘黑墓碑’。”

桑提诺·奎拉教授是个在火星生活了二十年的老人，尽管已经九十二岁了，但是依靠着如今发达的科技，他依旧看起来是个仅有四十多岁的帅大叔，在狄格里斯的记忆里，这个健壮的老人总是充满着一股子似乎要与天斗的精神气，直至今日，一支荣誉侦查部队里还流传着他曾经带着一大帮人冒着逐步猛烈的炮火传回观察手数据的传说。

不过桑提诺并不喜欢跟人提起他的军旅事迹，他很享受现在在大学里教书的生活，也不太希望有任何人主动跟他提起，但就算这样，他依旧在偶尔为弗蒂尔元帅做一些需要他的工作。

黑墓碑，一个听着不怎么吉利的名字，一个属于939的小型基地，建在火卫二那座观测站的内部。

桑提诺教授的穿梭艇比塔西娜的还要小一号，是一架只能坐几个人的型号，幸好他们接下来的路途已经不算远了。

“你们认识？”塔西娜有些惊讶的问道。

“我听他讲过课，不过我不是个好学生。”狄格里斯耸了耸肩，“极端条件仪器调试实践。”

“你的悟性还是不错的，不用那么谦虚。”桑提诺说道，钻进驾驶室，启动了穿梭艇。

不得不说，虽然桑提诺教授的腿脚有些问题，但是开飞船的功力还是很强的。他们四平八稳的重新驶出了超轨道板，飞向导航图标那个黄色的小点。

“你们要取的东西可不少，元帅为今天这个局面可是费了许多功夫。”桑提诺说道，“举个例子，你们知道过去十年来火星地下开了多少秘密仓库吗？”

“额，这个我也有权限知道吗？”塔西娜问道，看了一眼狄格里斯。

“你被元帅叫来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自己如今所处的位置了，姑娘。”桑提诺·奎拉说道，“总共一百三十二座，里面都是武器。重武器、轻武器，倒是有一个公布的信息，你们知道奥林匹斯铸造厂的一半自动化生产线这两个月都在生产些什么吗？”

“什么？”

“坦克，全是坦克，偶尔还有装甲车和卡车的配件，隔壁的克利普斯工厂则在日夜不停地生产炮弹，当然了，对公众公布的数字经过了一些小修饰。”桑提诺说道，“但如果你有心去查的话，就会发现更多这样的情况，看见那座轨道组装工厂了吗？他们这几个月已经出场了几十批星际巡航导弹所需要的外壳、发动机和光学配件。”

“您认为真的可能吗？这场战争难道真的会进行到将整个太阳系进去的地步？”狄格里斯问道。

“你才是离元帅更近的那个，你说呢？”

“......我更希望是我PTSD犯了。”

“但元帅是认真的......”塔西娜出声提醒道。

“......啊，谁知道呢，好吧，能透漏一下我们到底要拿多大件的东西了吗？”狄格里斯摸了摸额头，问道。

“很大，你们得开一艘飞船走。”桑提诺的话语中毫无感情波动，“哦，你们可以看见它了。”

顺着桑提诺的所指的方向，塔西娜和狄格里斯都看见了它，就在他们的目视距离之内，漂浮着一艘不小的军用星系穿梭飞艇，飞船尾部的四联发动机组处于休眠状态，通体没有漆上任何标志着编号所属的标志，像是一整块漂浮在虚空之中的银灰色铅块，两侧的灰色双翼加装了辅助发动机机组，狄格里斯预估那艘飞船的长度大约在200米左右。

“外置武装不多，但是内置设备不少，很适合充当移动基地，”桑提诺说道，“奥林匹亚第一航天器制造厂的原型机之一，灰鲭鲨级太空武装巡航艇，总长240米，没能得到批准进入量产阶段，但是依旧拥有不错的性能，应该能满足你们未来的任务需要。”

“我们不去火卫二了吗？”塔西娜问道。

“这就是我们刚从火卫二的基地机库里开出来的。”桑提诺说道，“黑墓碑基地本身没什么好看的，我还帮你们省去了不少中间步骤呢。”

桑提诺的小穿梭艇很快逼近了那艘灰鲭鲨级巡航艇，侧面的对接口在检测到信号后亮起了感应灯光，伸出了对接用的设备，桑提诺熟练地跟随着引导进入灰鲭鲨级的小型泊位，任由磁性接口将这艘小型穿梭艇拉进体内。

“您刚才的意思是，这整艘船都是我们的要接走的？”狄格里斯问道。

“差不多，但是元帅可能更想让你看看上面搭载的某些东西，啊，搞定了，我带你们去吧。”

偌大的军用巡航艇却没什么人只有被设定好程序的无人机在这个地方执行着简单的维护任务，走廊上回荡着三人踏步在金属地面上的脚步声，每经过一段固定的距离，便会有灯亮起照亮前方的一小段路。

在桑提诺的指引下，二人很快来到了目标舱室的门口，桑提诺在门口的预警设备上停下，随后转过身问向狄格里斯，“该你了。”

“哦对。”狄格里斯将元帅交给自己的密钥卡从身上取出，插入了槽位里。

机械防爆门解锁打开，一片片莹绿色的灯光照亮了室内，狄格里斯踏步进入，被里面陈列的各种物品惊吓了一跳，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塔西娜则是已经惊讶得忘记了说话。

空间并不小，但是里面塞满了各种设备，从单兵武器到战地电子设备，狄格里斯从旁边的架子上随手取下一个头戴式的脉冲波扫描探测仪，是最新的红色彗星V-11型号，他又从一边枪架上去下一把等离子手枪，火星南极工厂出品的征服者型，他又看向一旁的大型枪械挂架，都是新型号的，还没来得及列装的武器。

“还真是不计成本啊。”狄格里斯念叨道。

“你不喜欢？”塔西娜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说道。

“那没有，我可喜欢了。”狄格里斯说道，将手中的等离子枪转了个圈。

但最显眼的还是位于中间位置的一个罐形容器，在检测到正确密码后，容器便自动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内容物。

“我的天哪......”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后，狄格里斯终于露出了和塔西娜一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