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我不要!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要遭受这种事,因为那什么被污染的基因......我不要,我说了我不许你走!为什么...会......”
“小茗,你看过了,如果不这样,我们也会变成危害别人的东西的。你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孩子,你应该有更长的路,你不能断在这里。”
“我不要......”洛小茗开始哭起来,时清很想走上前去,抱住她,可是这不过是她无法干涉的幻影罢了。
“也许有一天,你能救更多人,能为更多人提供帮助,去告诉这个世界一切的真相——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我要保护你......”
“我......”
“我永远爱你,小茗。”白月仪笑着说道,割破了自己的手,鲜血流出。
但就在这时,异变陡生。时清看向异变发生的方向,瞬间瞳孔因为惊骇而放大。
她早上刚刚见过这东西。
黑暗跳跃者由雾化形,黑曜石剑刃在二人及时反应之前刺入白月仪的胸膛,洛小茗尖叫着,一时间愣在了原地,直到白月仪在最后用尽全力喊出了一个词。
“跑!”
洛小茗向外面跑去,时清看见白月仪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苍白,她的身体因为黑色剑刃的刺伤而被黑线笼罩,整个人在数秒内如同被火燃尽的柴木一样化作黑灰,时清跪在旁边,手穿过她无法干涉的灰烬,那片由人化成的灰烬之中,只留下了一件遗物。
也许是白月仪最后的尝试,又或者是黑暗跳跃者的智力限制,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滚留在地。
那颗被诅咒的心脏。
时清站起身,尝试着追上去,当她奋力推开门的那一刻,她看见一个男人出现在洛小茗家的门口。男人显然也对目前的状况感到惊讶,伸手向腰间试图掏出什么,时清看到了手枪的轮廓。但是时清没有精力继续在意他,她继续奔跑着,试图在这座残影化成的城市里找回自己的朋友。
“洛小茗!”
“洛小茗!”
当然了,她怎么可能听得见。
她奔跑着,奔跑着,被夜染黑的城市逐渐在她的视野里被殷红色浸透,脚下的路被血流淹没,血雾占领了视线所及之处,她看不到洛小茗了,殷红流光席卷过境,阴风阵阵,月亮隐去踪迹。
时清抬头看去,一轮宛如充血眼珠般可怖的血球悬于半空,刺破浓雾,每一下膨胀和收缩,都伴随着如同古老巨人心跳般的震颤。血球的最中心,熟悉的人影被囚于其中。
女孩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如同漂浮在绝望海洋中的落难者,亦如被困于琥珀中的蚊虫,无人拯救,无力呼嚎。
“洛小茗!”
血色洪流漫过腰间,时清在这猩红污水中艰难前行着,水流看起来不算太急,但时清却感觉自己独立面对着惊涛骇浪,红色湍流还在上涨,随着她前进的每一个脚步而变得更为强大,恐怖的冲击力终于将时清冲倒,少女跌入赤红河流之中,汹涌潮水拉扯她的肢体,她想要与这猩红狂瀑展开斗争,但她不是数百万吨的航船,也不是扎根深海岩层的钻井,滚滚潮水将她拉进数米之下,带她逐渐远离血球中的女孩。
“我决不会......让你被孤零零地遗弃在这个地方......”
殷红血水中,时清模模糊糊地喊道。
“大家......都在......等你......”
“我会......把你......带出来!”
潮水碾碎了时清的最后一丝气力,将她推向相反的方向。
“时清?时清?”
朦胧之中,时清感觉好像有人在叫自己。
手好酸,身体好累。
有人在摇自己的肩膀。
时清迷迷糊糊地从摇晃中恢复了意识,身体黏腻腻的,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出了一声冷汗。
“时清?时清?”
裴女士的面孔在时清的视线中逐渐变得愈加清晰,女教师脸上透露着焦急,时清赶忙起身,深呼吸着平复心情。
“裴女士......”
“你没事吧?”裴女士担心地问道,“要不要去一趟医务室?你出了好多汗!”
“啊......不不不,只是做噩梦了而已。”时清说着攥紧握着玉锁的手,“裴女士,我没事的。”
“噩梦会这样吗?”裴女士说道,“赶紧去医务室看看吧,精神压力也不好啊。”
“嗯,知道了,抱歉裴女士,那我先走了!我会去医务室的!”
时清说着将玉锁偷偷丢入短裤的后口袋里,拽起书包,逃也似的离开了自习室。
“呼,好险,幸亏昏过去时我的手在桌子底下。”
宿舍间的卫生间内,站在喷头下的时清自言自语道。
她看了一眼自己之前咬破的小指头,差不多已经自行愈合了。被玉锁带进回忆残影中的时间比想象中要长,当她回来时,杨水云已经呼呼大睡了。
花洒喷出的水流有点凉,略急的凉水带着高压喷头特有的力度冲刷在身体的肌肤上,熟悉的触感勾起了时清那属于过去的记忆。
四年前,也是同样的感觉,急流冷水冲在她的身上,而她的怀里却抱着另一个人,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她的哭声和怀里女孩虚弱的颤抖。
不,不要想起来。
她摇摇头,把阴冷的库房和金属的味道从记忆中赶出去,不让它们继续刺穿自己,扰乱自己的思维。
时清转动调整温度的把手,她这一下子直接转过头了,水流变得很烫,她赶紧又拧了回来,这下终于是温水了。
黏糊糊的冷汗在花洒的冲刷下被清理,时清闭上眼,仔细感受着水的温度,先前殷红的水流浮现在她眼前,时清尝试逼迫自己清除糟糕的部分,忽略那些可怖的东西,忽略窒息、无力和恐惧,把重点集中在最重要的东西上。
剔除扰乱思绪的异物,专注于那个被囚禁的女孩。
“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睁开眼,时清说道。
“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吹干头发,此时已是深夜十一点五十分。
窗外,戒严的军队依旧在巡逻,换班过的炮艇小组和无人机部队掠过教育中心的前面,窗前的尘埃团在被白光笼罩时宛若夜幕中被发现的幽灵,当白光散去,便又重新融入只有明月照耀的夜色。
室友令人放心的鼾声传来,象征着这个神经有些大条的女孩虽然看起来之前很害怕,但她依旧有一颗十分轻松的内心,她相信未来,对于将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有清晰的想法。反而是时清在看似镇定的外表下,内心深处却宛若被千斤重的钢铁压住一般,沉重,喘不过气,对如今的棘手情况感到一团乱麻。
时清突然感觉到一丝恼怒,为何自己必须做这些?为何自己就必须面对这些?她到底是谁?这一切到底和困扰了自己过去十多年的梦魇有何联系?
她......最终难道也会......
时清止住了自己像打不开的毛线团一样的思绪,防止自己越绕越深,最终难以解开,如同强迫给自己喝下一杯冰水,在它过热前将其冷却。
深呼吸了几下,时清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象,一股疲倦感袭来。
少女爬上了自己的床铺,盖上薄被,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