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点了点头,让丫鬟翠竹拿了把伞递给什邡,然后领着她出了西间。一出西间,什邡便撑起伞疾步冲入雨幕之中,跟着翠竹往府门外走。经过正院时,正巧遇见新郎官与宾客话别,其中亦有堂伯什刹海。
她微微朝新郎官施了一礼,经过什刹海身边时,压低声音对他说:“堂伯,府外有人送信给我,我去见见。”
什刹海点了点头,又提醒她别淋了雨,这才转身与其它宾客回往东间。
什邡一路随着翠竹来到门房,打眼便见一个穿着直缀长袍的年轻书生撑伞站在门外。见她匆匆而来,书生撩起衣摆上前几步,停在台阶下抬头看她,问:“是什家小娘子?”
什邡回是。书生腼腆地笑了下,说是受人所托,为人送一封信给她。说罢,垂眸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
什邡怕信笺被雨淋湿,忙走几步到了书生近前,这才伸手接了信笺。她问书生是替何人送信。书生笑说:“鄙人不才,在松鹤楼与人对诗输了,这才冒雨来给小娘子送这一封信。”
什邡垂眸看了眼手中信封。信封是由两片厚蓝纸制成,两边绘制鲤鱼图形。自盛唐起,民间书信便喜欢仿制锦鲤形信封,这种信封俗称双鲤或麟鸿。什仲怀在世时经常天南海北采购制纸材料,每每离开长安,便隔三差五给她写信,双鲤和麟鸿是他最喜欢仿制的书信形式。时至今日,她书房中的八宝阁里还藏有许多他从各地寄回,以各种当地纸笺写来的信笺。
从回忆中拉回神思,什邡将信收进怀中,撑着纸伞上了台阶。翠竹一直等在门房,见她回来,以为她还要回西间,便抬腿要往回走。
“翠竹!”什邡喊住她,让她跟徐夫人说一声,自己身子不太舒服,便先回车上休息了。
翠竹为难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大概是那封信让她生了什么情绪,便作揖离开。看着翠竹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雨幕之中,什邡再次下了台阶,朝着不远处停着的马车走去。
今日雨来得及,车夫没带斗笠,门房的人惯是会来事的,家中又是有喜,所以等主子们都进了后宅之后,门房便按管事提前交代的,招呼客人的仆从和车夫去侧院吃些酒水沾沾喜气。
什邡今日只带了丫鬟夜雨来,吃席时不方便带她进去,便打发她去跟其它仆从一起吃些酒水。这会儿她出来的急,只希望翠竹禀报完徐夫人之后能去通知夜雨。
上了马车,车里燃着的炭盆驱散了身上的凉气,什邡解下披肩,从角落的箱笼里翻出一件新的披在身上。等夜雨时,她从袖兜里拿出那封双鲤信封。信封里装着一张蜀郡麻纸,她只一上手,便能感到这封信笺的纸质滑如春冰密如莹,是麻纸中的上等之品,恐怕与她父亲引以为傲的澄心堂纸相比也不遑多让。
她展开信笺,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便是:吾儿什邡。
信笺落地,什邡眼中泪水婆娑而下。
抽泣片刻,什邡小心翼翼捡起信笺,用手拂去上面几乎不存在的灰尘,凑到车壁上的提灯前细细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