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野没心思搭理这些。

好不容易能够安静下来呆在一个安全宁静环境里，方才打斗时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于是许多思路也不自觉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

先是牺牲的许棂师兄，还有那些黏绿色腐臭的虫卵。

或许也是因为想到虫卵张野才没有胃口。

而后是方才一系列打斗。

张野知道自己是有师傅的庇佑和带领，才看起来相对轻松地杀死那么多贼人。那些贼人本身也没什么战斗力，自然是不足以和久经训练的自己相比的。

但张野却不断提醒着自己——那是因为刚刚自己手里有枪。

如果没有这些现代化武器呢？

他真的能毫发无伤一个人徒手凭空杀死四五十人？

还有许棂师兄的那些虫卵。

张野清楚记得师傅楼双信的枪打完子弹之后，顺手一丢，直接赤手空拳劈下【冰刃】，不用枪照旧也能裂开虫卵；

方才楼梯间那精彩最后一战，师傅没有了子弹，也一样能够以自己的神通【冰刃】取胜。

张野不断复盘回顾着一早上惊心动魄的战斗，脑海中一道念头越来越强烈——

在这个丝博之劫的游戏世界里，如果没有真正能够护身的神通，恐怕一旦陷入弹尽粮绝的情况，当真会迅速毙命，不能久存。

张野目前还不知道在这个游戏世界里死了之后会是怎样；但是结合阮毅在游戏世界里被异血感染、回到现实世界里照旧暴疾复发，便足以让张野逐渐笃定一件事情——

如果在丝博之劫里死去，极有可能在现实世界中也死去。

张野一颗心沉沉下坠。

他说不出话。

因为他终于彻底明白刚刚穿越进来之前，阮毅打给他那番语无伦次、慌张惊恐的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野终于明白为什么阮毅不要他参加这个游戏了。

耳边忽然响起好友阮毅当时的喃喃自语：“真的会死的…完蛋了…”

张野思绪一片混乱。

忽然有声音唤醒自己，这道声音沧桑，厚重，可靠。

“徒儿，怎了？”

张野猛地抬起头——是师傅楼双信。

黑瘦老脸上，皮薄皱起，然而双眼尽是关怀。

忽然就觉得惊跳如雷的心脏逐渐安稳下来。

张野不那么紧张，思绪也渐渐停止混乱漩涡状态。

黑瘦老头端着一盘也是五彩斑斓的“新鲜”营养餐，轻轻坐在张野桌子的对面。

他袖子中漏出一根烟，刚想放到嘴边，用食指关节点火；手指动作又顿住凝滞。

楼双信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苦笑，收回烟。

张野看着楼双信，似乎短短一个早上的时间里，黑瘦老头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许；

那抹忽然露出的苦笑很神秘，又很清晰，让人看不明白老头的心意。

张野认真看着师傅，仿佛在读一本书。读了半天，只觉得那张沧桑老脸所背负着的压力与沉重，在某种程度上，比自己方才所担心的事儿要更为压抑。

一个词出现在张野脑海里——“死者为大”。

虽然这样想并不好，但张野却清楚感受到，在意识到师傅背负着的是徒弟牺牲死亡的悲痛之后，自己脑海中积蓄的烦恼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张野默默望着楼双信，脑海缓缓浮现着许棂师兄那仅有的几抹印象。

眼前师傅抬起头，也看着张野，笑一笑，打破了沉重凝滞的氛围。

他拿起筷子，握在手指间，筷子对着桌子戳了戳、两只对齐。

楼双信释然一笑：“吃吧。我们替许棂多吃点。许棂啊，从前最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份裂幽府安保局的营养餐啦……”

餐桌边，师徒两人默契执起筷子无声吃着饭。

老头的碗里，晶莹的饭粒中，无声落下两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