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容颜,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年幼时的她,梳着两个俏皮的羊角辫,脸颊圆润可爱,时常抱着他的大腿,奶声奶气地叫着“爹爹”。
那一刻,那些温馨的画面如同暖阳,让予天云胸中的怒意悄然融化,留下一片柔软与感慨。
对于这个女儿,他的情感总是混杂着矛盾与复杂。
记得她刚出生不久,就被送进了古庙,那里的道士无一不惊叹于她的非凡骨相,预言她将来必是大富大贵之命。
作为初为人父的予天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不惜花费二两银子,请高人占卜,为她取了一个寓意美好的名字。
予浅浅,在这偏僻的大凉乡,这样的名字无疑是独一无二的。
自小,这孩子便与母亲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反而常依偎在他的身旁,这份依赖让他心头生出无限欢喜。
相比起那个憨厚老实的儿子,他更加偏爱这位柔弱温婉的女儿,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
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生怕生活的几分风雨会伤及她分毫,任何劳累的活计都不曾让她沾手。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女儿的眉眼渐渐与她的母亲愈发相似,那份曾经因妻子而起的怨怼。
不经意间在他心中投下了一道阴影,使得他对女儿的宠溺,也带上了几分丝刻意保持的距离。
说起来,这事儿还得从头讲起。
他,一个曾风光无限的小城商人,竟不慎落入他人精心设计的赌局,欠下了数额惊人的赌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厄运,他的心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
逃亡,成了他眼前唯一的出路。
在夜深人静,收拾简陋行囊准备离开之际,他站在摇曳的烛光下,久久凝视着熟睡中女儿稚嫩的脸庞。
带还是不带?这是个让他肝肠寸断的问题。
他生怕自己的困境会牵连到无辜的女儿,一旦那些凶神恶煞的债主找上门来,娇弱的她如何能承受得住半点风雨?
可若留她一人,又怎忍心让她独自面对未知的恐惧与孤独?
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最终,他还是狠心地选择了独自离开,那份如刀割般的愧疚,从此深深地埋在了他的心底。
予天云这个名字,在江湖上也曾是个响当响的名号,但此刻,这个名字却承载了太多无处诉说的苦楚。
回忆起刚才自己冲动地闯入家门,那双小手紧紧抓住衣角,女儿予浅浅眼中流露出的既是惊喜又是畏惧的眼神,他心中就像被针扎一般。
他生怕自己的一言一行不慎伤害到多年未曾亲近的女儿,让好不容易相聚的父女之情再添裂痕,于是选择了暂时退避,到门外平复内心的激荡。
可是,当他再次抬眼望向屋内时,一幕景象如同晴天霹雳,震得他心头剧颤。
女儿予浅浅的手,正被一名陌生男子轻轻牵着,低着头,似乎有些羞涩地跟随着走出房门。
予天云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手中的酒碗被悄然搁置,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死死地盯住了那个名叫沈慕尘的男子。
他注意到了沈慕尘嘴角那一抹新鲜的伤口,不大不小,血迹隐隐可见,显然是不久前咬伤的痕迹。
而就在片刻之前,沈慕尘在屋内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为“岳父”之时,那处伤口还不曾存在……
予天云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中的怒火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
这等胆大包天之举,竟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对女儿轻薄无礼,举止放肆不说,更有意图通过一番花言巧语,让他成为自己的岳父!
仅凭这点不知天高地厚的表现,也想成为他予天云的乘龙快婿?
简直是痴心妄想!
握紧酒碗的指节因用力过猛而泛白,予天云拍案而起,声音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浅浅,到爹这里来。”
予浅浅的心犹如被千万根细线缠绕,剪不断,理还乱。
面对父亲的呼唤,她内心慌乱无比,既不敢抬头直视那严厉的目光,也无法鼓起勇气迈出半步。
空气似乎凝固在这一刻,父女之间的距离变得前所未有的遥远。
终于,予天云的耐性耗尽,他猛地站起,愤怒如同火山爆发,将手里的酒碗狠狠地摔在地上,声音响彻整个堂屋,“予浅浅,我叫你过来!”
这是一间弥漫着浓郁酒香、空间狭小的堂屋,昏黄的灯光摇曳,映照出一家人心中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