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斩浑浑噩噩的。
一些个记忆开始混淆,有时候他会记得自己是战神陆吾,有时候又会在想自己到底是封灵人还是战神。
还有记忆深处的那个少年,关于无虑山的事他在拼命地记住。
记住少年盘踞树上的模样,还有迎着和煦的阳光懒洋洋地拦住他的去向说,“这是我的地盘,赶紧离开。”
如果一切能重来,那他一定会离开。
不再与那少年有任何瓜葛,不再心中生出牵挂。
如此一来,他就会好好活着吧,就那么一直无忧无虑的活着。
程斩在想,一切重来……
他贪恋无虑山的阳光啊,温暖得很。没去无虑山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大殿前的阳光最为美好,明媚得很,他喜欢一切明媚的东西。
可感受到了无虑山的阳光后他才知道,原来阳光还可以是柔软的,就是那种光照在你的胸口,你会觉得痒痒得很。
不对呵,那是重琴的头发。
没事的时候程斩就喜欢靠坐着树干,头顶清风过时就是叶子沙沙作响的声音,那时候重琴也不在树上打盹了,顺着树干就爬下来,然后往他身上一靠。
少年总是有股子孩子气。
程斩微微侧脸时就能闻到重琴衣衫上、头发上的少年气。
怎么形容呢?
有点甜,像是蜜糖的气息,可又不腻,还带着些山野草木的清爽。这就是重琴的气息,挺独一无二的,至少他没在其他人身上闻到过。
他会问重琴,你经常偷吃蜜糖啊?
重琴还挺委屈的——
“能经常吃还好了呢,我上次去采蜜糖,被那些小玩意儿给咬了,还带刺的,疼死我了。”
被那东西咬这件事程斩倒是不知道。
但听说这件事后他就入了一趟深山,找到了采集蜜糖的位置。那些蜜蜂围着大片的花田在飞舞,无虑山上最不缺的就是花田,野生野长的却是吸取了日月精华。
他以神力影响,从那天起蜜蜂就将蜜糖筑在了离木屋不远的地方,重琴想吃随意取,也不会挨蛰了。
小重琴并不知晓这件事。
还美滋滋地跟他说,那些小飞物许是被他的盛世美颜给折服了,能主动把蜜糖给他吃了。
他就含着笑看着小重琴挺臭美的模样。
说是盛世美颜倒一点不为过。
他打从出生到成为战神,别说是阅神无数了,其他各族他也没少见,像是小重琴这般俊俏模样的着实没有。
也难怪小重琴敢大言不惭。
他就笑说,想操纵它们还难吗?你又不是没有力量。
小重琴很不赞同他的说法,“那叫胜之不武,它们都是弱小吧?我以力量强取豪夺的算什么?只能靠肉搏来取蜜糖才算是光明正大。”
……好吧。
你偷着去取蜜这行为就不能叫做光明正大吧。
他心说,好在没跟他倒出实情,否则这小重琴是不是会阴阳怪气来一番说,神欺万灵?
可是程斩那么想记住无虑山的点点滴滴却不尽人意,渐渐的,脑中的画面成了模糊。他似乎看到了天帝,看到了后土,看到了祖巫们召出洪荒巫咒。
还有神族的兵马铁蹄踏平整个无虑山,洪荒神器从空而降,少年在奋死抵抗,眼睛似兽般血红狠辣。
直到满是鲜血。
少年靠在他怀里,奄奄一息地说,“兄长你别怪我啊,他们用洪荒神器对付我,我不能不出手……”
他不怪他。
事实上如果他能早点赶到,势必会替小重琴斩杀所有入侵者,管它是神还是魔。
小重琴却担心他会责怪他,只因为他曾叮嘱过他,尽量不动手。
当时他是担心小重琴的洪荒巫力,尤其是杀了同族就会轻易堕魔,可不想却因为他的担忧害了小重琴。
关于过往种种,像是一幅庞大的画卷被什么力量打破似的,完整的画面碎成了无数的片段,程斩在虚无的空间里变得惶恐,大叫着不要,不要敲碎它们!
他发了疯地去够那些碎片,一块块的却离他越来越远。
能被他拾到手里的就成了零星。
成了那一片发光的林子、一个慵懒的少年,还有血流成河的画面……
程斩视若珍宝小心收藏,可还是被股力量不停拉扯,也就是在这拉扯间他手中仅存的碎片也就没了。
他崩溃。
为什么?
为什么要夺走这些?
渐渐地他又想起一些事情来。
那个少年腋生双翼,满背受伤,却歇斯底里冲着他喊,收了我!
程斩的心窝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似的,他甚至低头来看自己的胸膛。胸口上的伤已经不见了,对,最终他还是收了那个少年。
他等了千百年,只为那少年能重塑身骨活过来。
后来,少年做到了。
他那么努力地重塑了身骨,可最后的结局就是——
哥,再见了。
程斩记起来了。
当他将司野收服后就昏厥不醒了,好几天之后他才醒过来。
那时候胸口的伤就已经好了,将曾经过往发生的一切都在如数掩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巫灵们封印的,总之,他作为封灵人的任务是完成了。
他陷入了沉睡。
是现在吗?
他已经沉睡了吗?
可脑海中的画面是梦还是真?
好像曾经的痛苦和不舍在渐行渐远,曾经脑中的一幕幕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也渐渐的,小重琴是谁?
这个名字似乎熟悉。
可想不起来了。
应该是不重要的吧,否则怎会忘记呢?
但明明这么想了,怎么心口还挺疼呢?
就像是自己在逐渐失去最重要的东西呢?
程斩愈发困倦了。
那么,我又是谁呢?
恍惚间有个声音传过来——
你是封灵人,你的任务就是要以身为器封印所有巫灵。巫灵一旦冲破你的封印,你就将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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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斩眼前的一杯茶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