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当年,孟倚故十八岁中状元时,还是先帝当朝,而文耀皇帝那时二十三岁,还是个皇子。
当时的文耀皇帝乔寰已经极其不普通。乔寰是连中三元的状元,在二十岁中状元后,先帝非常高兴,当即任命他为吏部右侍郎;在乔寰二十二岁时,升任吏部尚书,此时权力已极大,很有可能成为皇位继承人。
在当时的朝臣眼中,孟倚故便是得罪了这个最有可能的皇位继承人。
在乔寰的提议下,孟倚故被外派到渌南省一个小县做知县。那时,可是受尽了嘲讽。
中状元后,要么不走仕途,若是走,则通常都是能够当京官的,至低也不可能低过从七品去。孟倚故虽然当的是个正七品的知县,但却是京官和地方官的差别,这样的起步恐怕一生都难有高度。
他在渌南省做了三年知县,提升了当地的生产值,又当了两年知府,亦做出了不错的成绩,同时也摸通了地方官吏的贪腐之道。二十三岁时,先帝又在乔寰的力荐之下,召他回京,做了正五品的京官。
后来一路高升,是在乔寰这个吏部尚书的帮助下——加上当时的先帝可能已经属意了其为继位人,便放任乔寰培植自己的人手和威望。
先帝给了乔寰权力,便是给了孟倚故权力。有了这一路赋予的权利,使孟倚故共花费六年时间铲除了大量贪腐之官,并按照地方官吏的特性制定并实施了一系列考核和监察的政策。——虽然本世界各国的官僚系统为了防止官僚贪腐,而年俸极高,流外官年俸有8至25万合,其中师爷更有20至25万合;流内官中,从九品有30至40万合,正九品有50至70万合,到了正一品有800万合,超品则有1000万合。——但欲望是无穷的,总有人受不住诱惑。
百姓心中一口浊气吐出,皆道大快人心,自此对孟倚故很是推崇,对知人善用力排众议拔擢孟倚故的先帝和乔寰,亦是心服口服大呼英明。
孟倚故三十岁那年,乔寰继位为帝,以之大功,封其为丞相,且赐第三十亩——虽是有大功,说是特大功劳似乎还差些,圣上却赐第三十亩,此等殊荣,有大功加身,又有百姓爱戴,一介寒门的孟倚故自此终于在百年世族遍地的京师有了立足之地。
这时候,百官才明白,先帝在位时,前丞相致仕后,丞相之位空置一年,原来是给孟倚故留的。加上孟倚故自回皇城后节节攀升,原来乔寰当初请先帝派他当知县是为了历练他,让他到最基层积累经验、建立成绩,以后才能在身处高位时做的每一个决策能够考虑到百姓、社会环境、官僚环境等,以便能够更好的实施政策。这些东西,是科举过程学不到的,非亲身经历不可。
三十岁那年他风头无两,皇城甚至京中的权贵们都只认为他不过会是昙花一现,谁知时至今日,他依然稳坐丞相之位,且皇帝信任不减。
自他当上丞相之后,不枉皇帝培养,鞠躬尽瘁、事必躬亲,为大尧挖掘有用之人,保持吏治清明,使科举自他当上丞相起便毫无差错。
除了在一些决策中起到关键作用,他还大刀阔斧的狠抓官场上以及人际交往中所谓“人情往来”之风——这是一种两百年前自前朝开始逐渐养成习惯,做点事便打赏、以钱收买人心,促使仆从作怪,以钱为尊,毫无道义礼仪的腐败风气。
为了不落后于他国,不使大尧国的社会风气以钱为联系而导致越来越冷漠虚伪,丞相亲自严格监察此“灭虚伪之风”的行动。
上至皇宫众人,下至富贵之家,皆不可因身份行授受财、物之事。比如,皇帝要传召某人,某人可以问皇帝身边的大总管是何事,这大总管也可以全凭心情说与不说,但万不可接受某人给的财、物。
事实上,这样的行为在普通富贵人家的宅院里也常有发生,有些资历的丫鬟小厮带个话便能收些赏钱。但是,自孟丞相严打此种行为数年之后,尧国上上下下便开启了“两袖清风”之况:
赏钱都必须拿在明面上,宫中侍者仆从,当差时身上不得带财物,若是带了,需向上级说明并记录。因为宫中会不定时的封宫大查,这个“不定时”是指皇帝何时想起来了便何时下达大查的命令——但这个时间间隔不会太长,每月必须有一次,若是超出一月了皇帝还没有想起来,那么自会有人提醒。
命令下达后所有宫人要即刻赶到司礼监中,不得有片刻耽误。大查时分男官女官各查男女宫人,宫人们排队等着进入一个屋子,在屋内脱到只余三角或四角内裤,头发也要解下,然后蹦跳三分钟,除此之外,衣物也会被人仔细检查。大查时连皇帝身边的大总管都必须接受检查。
在如此严格的条件下,若是宫人接受了旁人所赏财物,需得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纸笔,详细写下财物和日期后让赏赐之人亲自签字,这才能在大查时对身上多出来的财物有合理的解释。
即便是妃嫔,若只是赏赐自己殿中的宫人,则可任意;但若是想私自赏赐他人宫中的人,也得签字。签字自然不会签自己姓名,主子亲笔何其金贵,怎会写在此处?通常都是签写自己的宫殿名。
整个皇宫之中,只有帝后不必如此,他们身边都各有一名官员整日跟随,兼记录主子的赏赐之事。
除了宫内的主子外,其它入宫的人照规矩是不能赏赐宫人的,若是赏了倒也不会有处罚,但必须用宫人的纸笔签上自己的名讳,如此若是事发,那么为了赏赐而亲自给一个宫人签名,丢的是赏赐者的脸。
若是不按照规矩办事,想求个侥幸,赏赐者不给签字,被赏赐者也不求签字,那么被发现后,被赏赐者即便是解释了也无用,毕竟是他自己放弃了证据,那么便只有死刑了。
若是被赏赐者想求个签字,而赏赐者不给签,但这财物又碍于地位不敢不收,那么可以在第一时间赶到司礼监,也不必说明是谁的财物,上交即可,——若是在赶到司礼监之前开始大查,那么便只能寄希望于赏赐之人愿意帮自己说句话了。不过,即便是赏赐之人站出来说话了,此人也会被逐出宫去。
上行下效,各臣子的府中仆人也是需要严格约束的,主子与其它主子的仆人之间不得存在私下赏钱物这种事。
整个规矩看起来麻烦,但只要不私自赏赐他人的下人,那么这些规矩便只是摆在那,麻烦不到自己身上。至于皇宫的每月检查,却也算不得什么,宫人众多,闲人也众多,每月一次的检查耽搁不了什么。
这样的政策,皇帝喜,不在大内和府宅当差的百姓也喜。
于是,皇帝明君的帽子又戴得更稳了些,而孟丞相清廉公正的品性又更深入人心了些。
全国百姓都在夸赞这种寒门出生的人方能体会寒门之苦,才会爱护人民,相信他会成为为国为民的一代贤宰。
但是,时日一长,风向便变了。
孟倚故的一系列政策,朝野内外都必会称赞皇帝知人善用,花费心力为百姓培养出这样的一个好官,却不代表都会真心赞扬他孟倚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