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桐的眼眸中,疼惜之色浓郁得仿佛能溢出来。
就在这一瞬,她仿若猛地从一场漫长的懵懂中惊醒,才惊觉眼前这个年纪尚幼的陈升,所历经的苦难之厚重,竟是远远超出了自己。
那小小的身影,自幼年伊始,便好似被一双无情的巨手猛地拽入了一个深不见底、永无止境地不断下坠的黑暗旋涡,在那无尽的黑暗里,根本寻不到一丝可供选择的缝隙。
听到苏婉桐那话语里满溢的真诚,陈升心底深处犹如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触碰,真切无误地感受到了那份真挚。
说实话,在往昔的无数个日夜,他曾无数次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暗暗期待着,盼望着终有那么一天,要把曾经如芒在背、刻骨铭心的那些侮辱,变本加厉地统统奉还给那些曾加诸于他痛苦的人。
可此时此刻,也不知是哪股莫名的力量作祟,他心中那原本熊熊燃烧、炽热得足以将一切吞噬的仇恨之火,竟不可思议地渐渐淡去了不少。
“哼,我终究还是个烂好人呐!”陈升在心底狠狠地自嘲着。
嘴角猛地一扯,勾起一抹饱含苦涩的笑,那笑容里透着无尽的自嘲与无奈。
虽说此刻他拼尽全力强压下那股如毒蛇般在心底乱窜的仇恨,咬着牙克制着自己不对苏婉桐出手,可这绝不意味着他就能轻轻松松地将过往的一切恩怨抛诸脑后,就此原谅对方啊。
陈升冷冷地哼了一声,那声音仿佛从冰窖里传出,透着彻骨的寒意。
紧接着,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冰冷至极的轻笑。
那双原本还透着些许温度的眼眸,瞬间被淡漠所填满,犹如两口幽深的古井,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他一字一顿,语气冰冷得如同腊月里的寒霜,狠狠地说道:“道歉?哼,大可不必了!陈家那种鬼地方,我这辈子不会再踏进一步!”
“还有,你以后也别再来找我了,省得在这儿碍眼,惹得大家都不痛快!”
苏婉桐静静地凝视着陈升那棱角分明的脸庞,身子微微一僵。
随后,她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地将手伸进包里,那动作仿佛带着千钧重担,迟缓却又坚定。
终于,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接着,她轻轻地将文件放在桌上。
“陈升,我已经准备了一批药材,今晚就会安排人送到你们悦升制药去。”苏婉桐说着,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仿佛承载了世间所有的无奈与愧疚。
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复杂至极的情感,有深深的愧疚,有无可奈何的落寞,还有那么一丝难以言说、若有若无的期待,就那样直直地望着陈升,轻声说道:“希望……你能越来越好。”
说完,苏婉桐缓缓转身,那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与萧瑟。
陈升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心底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正被一点点抽离,让他的胸口一阵发闷。
要知道,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支撑着他不顾一切、拼命努力的重要动力源之一,可就是那刻骨铭心、深入骨髓的仇恨啊。
而苏婉桐,无疑是他最恨之人,曾经的他,满心以为,若是有朝一日能亲手结果了苏婉桐,那必定会是一件大快人心、畅快淋漓的事儿,就如同将心头那根最扎人的刺狠狠地拔掉一般。
可方才,当他看到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苏老夫人,此刻竟也和寻常人一般,毫不掩饰地流出来无奈、心酸,甚至还有那不得不妥协的神情时,陈升的心里除了惊愕,竟又觉得这一切似乎又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仿佛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这个看似高高在上的人背后隐藏的脆弱与无奈,这让他心中原本清晰的爱恨界限,竟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送完了苏老夫人,张曼贞这才战战兢兢地从一旁的角落里挪了出来。
待走到客厅中央,她像是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冲着陈升喊道:
“陈升,你说你这是何苦呢?为什么就不能和陈家和解呀?你瞧瞧,你爷爷陈其东,那可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啊,那可是跺跺脚就能让这世间抖三抖的存在呀!”
“有着那样强大的老背景在,只要你肯点头,往后那可就是要钱有钱,要资源有资源啊,到时候你必然能够站在这世间的巅峰,俯视天下苍生,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你又何必如此倔强呢?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听闻此言,陈升的目光瞬间一凝,犹如两道凛冽的寒芒直射而出,那目光里透着的寒意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起来。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天空,黑沉沉的,透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紧接着,他怒吼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是那种没骨气的软骨头,只知道攀附权贵、摇尾乞怜吗?你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三道四?”
“你!”张曼贞被气得满脸通红,那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涨得如同猪肝一般,红得吓人。
她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剧烈地晃动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失去平衡而摔倒在地。
头上那顶用来遮丑的帽子也在这剧烈的晃动中“啪”的一声,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地上,露出了她那刚长出些许头发的光头。
那光头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刺眼,仿佛在无情地嘲笑着她此刻的狼狈。
“啊,我的帽子!”张曼贞顿时大惊失色,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她的眼睛瞪得滚圆,眼神里满是惊恐与慌乱。
她全然不顾此刻和陈升之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第一时间慌乱地扑过去捡起帽子,手忙脚乱地往自己头上戴。
戴的过程中,她的双手还在不停地颤抖,好几次都没能成功戴上。
好不容易戴上了,她还像只受惊的小鹿一般,小心翼翼地朝着客厅周围快速扫视了一圈,那眼神里透着的紧张与担忧,仿佛生怕有谁看到了这尴尬的一幕。
直到确认仆人们都没有看到这尴尬的一幕后,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身子却依旧在微微颤抖着,显然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完全恢复过来。
……
到了中午时分,炽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湛蓝的天空澄澈如宝石,明净通透。